我去上班的路上有一个标准的十字路口,不是商业主干道,两边有居民小区,要不是受疫情影响,晚上临街烧烤、饭店营业,车来人往,不十分喧嚣但也是热闹的,很有百姓生活气息。晚上八点前去上节目开车经过,一旦看到有人在这个路边烧纸,我到台里开播节目就会有意识地看导播标在天气预报上的农历日期。我发现,这几天在这个路口边烧纸的人多了起来,是快过年了的缘故吧。
在我小时候,家乡很少看到有人在房前屋后居住区街道边烧纸的。长大些,偶尔晚上出门看到黑黢黢的地方有烧纸的火影,会感觉挺瘆人害怕,回家和大人们说起,大人们会评论几句:“这谁家呀,不躲远点儿挑没人的时候和地方,黑灯瞎火的也不考虑吓着孩子”。
记忆中祭拜先人,我家的习惯是由爸爸带着哥哥去给爷爷上坟烧纸,每年一次,在年三十早饭之后带着准备好得东西去,赶在中午12点前回来。爷爷是在爸爸十三岁时就去世的,我记事儿以来就认为奶奶和5个姑姑是我们一家人,其他不姓刘的都是外人,有我们才有他们,他们没有我们亲,这个观念是源于奶奶的影响。
我们兄妹四个,哥哥是家里老大。小时候他和姐姐妹妹都有一段时间离开奶奶和我们自己家跟着爸爸妈妈去河北农村姥姥家长时间探亲生活的经历,只有我是从来没离开过奶奶身边,直到我7岁时奶奶突然急病去逝。
奶奶是典型的旧时代老派老太太,梳着发髻,常年穿灰蓝颜色的老式带襟上衣,带绑腿的布腰带黑免档裤子。她个子挺高,身体健朗,曾缠过几天足,是大脚;奶奶没文化,成分赤贫但很会操持家,我家从没被街坊四邻欺负过,奶奶也不会让我们去招惹人家,那时挺注重门风的。和后来从农村老家来的姥姥家人相比,奶奶家这边的人个子都挺高,性格更开朗直爽。我姨和我舅们评价奶奶是个身体好,挺厉害能干的老太太,我却一点儿记不得,妈妈没把姥姥全家从农村带回来之前二舅就来过我家一起生活过。
奶奶在世时,全家大年初一和正月十五都要吃一天素。讲究挺多,初一、十五包素馅饺子的面板菜板都要用碱水刷过,不能说不吉利的话。烧纸上坟是家里男性子孙的份内事,不用女孩管。坟在哪儿?怎么烧纸?油炸过得大果子放在有白菜、冻豆腐、粉条剁碎的素馅饺子不好吃,即便里面放了炒香擀碎的炒花生,为什么这两个天要吃素?为什么饺子馅中韭菜和葱姜蒜都算荤物?从来没人告诉过我。“大人的事儿,小孩别管少插嘴,别说别人,管好自己的事儿!”这个规矩是什么时候深入我心的,我不知道。我确实从小不爱说话,很多事情既不懂,也不问,就不想,很安静老实,以至于妈妈家那边的亲戚很多都不知道还有我这个小孩。包括我和哥哥、姐姐之间似乎也没太多交流,他们去哪儿玩,玩什么我不知道,他们也没留意我都在干什么。他们没有热情邀请我,我也从不主动跟着追找他们,就是各玩各的,和很多家庭不太一样。妹妹后来会跟着姐姐,但姐姐、我和哥哥好像生活除了回家吃饭、睡觉似乎没什么交集交流,可能是家里大人觉得小孩们在一起总打架,这样也挺好,我家确实和姑姑家兄弟姐妹,大的带小的,很团结亲密不一样。
我记事儿挺晚的,家里发生的很多事,听姐姐总是说得头头是道,我才惊讶发现好多记忆是碎片空白,每到这个时候我们都会好奇:那是我干什么了?我到底是不是这家的孩子啊?以前,我一直认为这是我高中住校,后来就离家上学、工作,一直在外地有关。
现在想想,家里有我和妹妹,还是要感谢奶奶。奶奶一直当家,爸妈挣的工资都按时上交给奶奶,由奶奶按需分配。因为哥哥是家里老大,然后有了姐姐,老刘家5代单传,奶奶还想要一个孙子给哥哥做个伴儿。在计划生育政策很紧张的情况下,居委会的人也做不了奶奶的思想工作,是奶奶顶住压力,能让我家超生出我之后还顶风生了妹妹。
哥哥比姐姐大2岁,我比姐姐小三岁,和妹妹差2岁。今天和姐姐微信聊天,她说她也想不通,为什么她会和爸爸妈妈一个房间,睡不着时能听到我爸和我妈聊天,所以知道的多,哥哥和我一直就跟着奶奶一屋睡。爸爸妈妈上班忙,他们早上走时,我在奶奶屋还没睡醒。晚上,奶奶习惯早睡,很早她就做好饭,让我们吃完,出去玩一会儿,就听到奶奶在房前屋后喊我们回家睡觉了,往往爸爸妈妈下班回来,我已经熟睡梦中,都不知道他们会回来。我们四个没去过托儿所和幼儿园,都是奶奶在家照看带大的。
我一直是身体挺弱,赖巴巴的小孩,爸爸说,能养活大也多亏了奶奶。因为到我时,妈妈奶不够,我还嘴叼,死活不肯喝牛奶,奶奶每天都给我熬棒子面粥单喂(奶奶把玉米面叫棒子面,我大了才知道。说玉米面,我总觉得文绉绉的,棒子面挺土气,但熟悉亲切)。以前的棒子面粥熬好后,最上面都有一层很香的精华层,奶奶特别会熬那种不是很稠也不是稀汤寡水的棒子面粥,总之就是火候刚刚,还有棒子面香味的那种。
我小时候出了满月头上一直还有皮癣似的东西,到了快2岁还不好,以至于不长头发,很丑很愁人。是奶奶想到个土方法:等熬得香喷喷的棒子面粥凉了之后,涂到我头皮上让小狗舔,挺神奇,我真的慢慢好起来了。皮癣退了,长出稀稀疏疏的黄毛,是名副其实的小黄毛丫头。记得我都上初中了,有一天放学回来,远嫁呼和浩特的老姑回来探亲已经到了我家,十几年没见,我都不认识她了。我一进门,书包还没放下,她就迎出来一把把我搂到怀里,抚摸着我的马尾辫感慨地说:“小英儿都长这么高了,长出这么多的头发可真不容易啊!”妈妈从来不这样亲昵搂抱我们,当时感觉还特别不习惯还挺腼腆很不好意思。老姑对我和哥哥印象很深,是因为她没出嫁前,我哥哥就出生的,带过的唯一侄子当然亲。在70年代中苏关系紧张时,家乡闹备战,其他孩子都和爸爸妈妈在家,奶奶带着我转移到呼和老姑家。当时我只喝棒子面粥,没有就不吃饭,老姑和奶奶很着急,四处帮我淘腾棒子面。最后实在没有了,就把小米用蒜罐捣碎了给我煮粥喝,颗粒粗一点,我都哭。因为奶奶只给我喝这种盛在罐子里的粥,不给老姑家的小松哥喝,小松哥哭闹,她奶奶也心疼,就笑话我是一个“黏粥罐儿”,这个外号一直都在我们家成为笑谈。
快人快语的四姑说的原话是:“你奶奶,最护犊子!她眼里只有姓刘的孩子,有啥她都先紧着孙子和孙女,到哪个女儿家去小住,都要听她的,还不能让跟她一起去的老刘家的孩子受屈”。大人们后来都说,我哥一直惹事儿不听话就是从小让奶奶给惯坏的。
四姑家离着我家一直很近,前后趟房,因为我奶奶偏心我们而亏待她的四个孩子,没少找我奶奶理论,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好多次都被我奶奶的不讲理气得哭着出门跑回家。有时候,我妈都觉得奶奶做的有点太过分,劝奶奶,但是奶奶态度很强硬就是很认老死理儿。她岁数大,这么多年守寡带大我爸和姑姑们,姐姐说奶奶的策略是是“一骂、二哭、三寻死”,谁也做不了奶奶的主,她不吃饭时,似乎我爸和我哥劝劝挺好使。听姐姐这么说,我不知真假,隐约想起可能是这样。我妈就一直对几个姑姑家的表哥表姐们都特别好。在家嫌我们几个闹腾烦,姑姑们家的孩子们无论哪一个或多少一起来我家来,从来没给过不好的脸子,总是很得体周到,这些表哥表姐一直到现在都很尊敬我妈。记得妈妈曾说过,远嫁呼和浩特的老姑算是奶奶最惦记的女儿了,在老姑的儿子小松哥四岁时,老姑带着小松哥千里迢迢回来探亲。有时候吃饭时,我们一圈儿孩子围着饭桌在喝粥,奶奶拿着糖罐儿往每个孩子碗里舀白糖,给我们几个的都挺多,给小松哥的少,小松哥发现不干,奶奶当着老姑的面儿就数道小松哥:“外姓的孩子,有点儿就行了,怎么就你这么多事儿!”当时老姑的眼圈就会红。
我们家有一张全家福,据说是老姑那次回来探亲时去照相馆照的,应该是一件挺隆重的事儿,也是我小时候唯一一张和妈妈爸爸同框的照片。当时,还没有妹妹,我一岁多是家里最小的,还里倒歪斜地走不利索。照片上大人们有除了三姑外的四个姑姑和我爸我妈,小孩就我家最齐。第一排是我被奶奶抱着坐在中间C位,我那时瘦瘦的,光亮秃秃的头。哥哥姐姐分别在奶奶两侧,还有几个我的表姐表哥们分别站在哥哥姐姐身边排开,大人们在后边一排。我是上大学毕业了看到这张照片才想起问:“”我大姑家8个孩子,二姑家5个,三姑跟婆家搬走出内蒙后就没回来过,四姑家四个,怎么照片上小孩儿不全呢?其他的孩子们怎么不来照?除了我还太小不适合站,其他的都大大小小地站第一排,为什么小松哥是被老姑抱着照的,还有点不高兴?还是姐姐跟我说了这照片背后的故事:从我家去街里大照相馆挺远,我们几大家子先去的是离着照相馆比较近的大姑家集合。奶奶下令,姑姑们一家只能带一个孩子,我家的都去。照片中有大姑家两个孩子,大姑本来是要带最小的四儿子的,因为出门离开时,大姑最小的四女儿小闺姐姐也哭着跟着在后边跑也要去,小闺姐比哥哥就大几天,我们都叫她小姐姐。奶奶就不让小姐姐去,让她在家等着,最后是妈妈和老姑看不过去,劝着说,多一个没事儿也能照下,奶奶才勉强同意的,一路上还说了大姑一顿。大姑比爸爸大很多,大姑的大儿子比我爸小不了几岁。大姑是童养媳,和脾气火爆的四姑不一样,我就从来没见大姑和谁顶撞过。想一想舅舅说的,奶奶是挺厉害的老太太应该是真的,这一大家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就没人和她奶奶顶嘴的,那时候和长辈顶嘴就被认为是不懂事,大逆不道。
到了照相馆,小松哥也想让奶奶抱着在中间坐着照,被奶奶用手一扒拉说:外姓的孩子站到旁边去。小松哥差点摔倒因此不高兴哭闹,老姑也气哭了。老姑知道奶奶就是这样,属于到死不会认错的倔老太太,关键时候可能里外亲疏分得很清,是老顽固思想 ,最后自己调整好情绪哄着小松哥,小松哥就是不站着,没办法抱着他照了那张全家福。
奶奶的爱好是看戏和玩牌。她把看电影叫看戏,那时买电影票很不好买,人们都是手里攥着钱,里三层外三层挤到售票的小窗口去抢,个子矮力气小的都抢不上槽。当时家里唯一的一个工人俱乐部放电影开门检票时,人们争先恐后,蜂拥而进,不小心特别容易被挤倒踩着。妈妈总能找到人给奶奶提前买好票,怕挤着岁数大的奶奶和我们,还走后门提前放我们进去找座。那个老电影院真的有楼梯后门,我们大了用到哪里去玩。奶奶爱看的影片要去反复看好几场,爸妈加班,没人看我们姐妹,奶奶只好是带着我们一起去,一个座位两边有把手,一边放一个。我就记得有一个电影是《白蛇传》,奶奶场场不拉,我被带进去看了好几场也没看明白。那时,真不明白人们为什么爱来这样的地方,感觉黑漆漆的很闷很无聊,但我还是安静不闹,看累了就靠着奶奶肩膀在里面睡觉,这可能是奶奶爱带我的原因吧。
奶奶特别爱打牌还爱钱,那时还没有扑克,是一种黑色的小条牌,上边有些图标,我也看不懂有什么好玩的。奶奶和过年回娘家的姑姑们斗锁胡(哎,至今不知这两个字怎么写。我小时候想过,爸爸的小名叫锁柱,我耳朵里总听见频率比较多的两个词就是锁胡和锁柱,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谁要截胡赢她钱,她很不高兴。过年我家很热闹,大人们就是围着桌子斗锁胡,小孩们穿着新衣服,拿了压岁钱,兜里揣着瓜子花生和糖果,在外边疯跑放鞭炮。姑姑们多,孩子们多,过年我家会有很多烟花鞭炮。别的小孩儿都是把整挂鞭炮拆了一个一个放小鞭,我哥就能一串一串放,和趟房的孩子们一起打鞭炮仗,他还有很多长长的魔术弹,他的火力最强最能站,总能当司令。有一回,天还没黑,我们就想看到一种拎着线,点燃会转出漂亮火焰的“转蝶”烟花,他起头带着我们关上灯,在奶奶的小屋燃放。太刺激好玩了,我们玩的正高兴,大人们闻到火药味,跑进来骂我们“小犊子,作死啊!”,我们才发现满屋子都是烟,呛得不行,意识到闯祸了都跑了,也不知道我哥他们这些大孩子挨没挨打。那时候,一般挨打都会打大的,是大的没带好样。
老姑结婚走后,快70岁了,奶奶才交出家里的财政大权。妈妈在被服厂做裁缝是计件工资,她做衣服手艺好是有名的,逢年过节总加班,奶奶总觉得我妈自己留了私房钱接济娘家。当着我妈面儿她不说,会跟我们抱怨妈妈不顾自己家,我挺长时间才知道“胳膊肘往外拐”是怎么回事。
记忆中和奶奶在一起,对我,她没有舅舅们说的很厉害,确实也没记住有多细声慢语的温柔慈爱,就是很尽责尽心看护,爸爸说的形象,就像老母鸡看护小鸡仔。我小时候一感冒流起鼻涕就没完,她会边给我擦,边嘀咕:“这孩子怎么鼻涕这么多啊,不会是把脑浆子都流出来了吧?”我发烧,会用白酒点着了,用硬币给我刮刮败火。晚上发烧咳嗽严重把炕头那边的她吵醒,她会起来,在桌子底下平日她上了锁的神秘小箱子里拿出水果罐头,悄悄把迷迷糊糊的我叫醒,喝了甜甜的、凉丝丝罐头汤真能镇咳,我们就都能睡安稳了。不生病她从来没有主动从小箱子里拿好吃的给我,我们会怀疑她曾趁我们都出去玩,背着我们偷偷留给哥哥吃。
即便这样,奶奶还是家里为数不多很懂我的人。爸爸有一次和我说,他下班偶尔回来早,会逗逗我们玩,姐姐和我妹妹喜欢经常玩的是把“举高高”游戏,就是大人把孩子托住举高往上抛,然后再接住,再抛起,飞在空中,小孩会觉得惊险刺激,开心地格格大笑。有一次,奶奶在外屋厨房做饭,让爸爸看我。爸爸也把我举的高高的,来回抛接逗我玩,我也哇哇大叫。他觉得他和我玩的正开心呢,奶奶急吼吼跑了进来,操着河北特有的口音大骂他:“你这个没爷种(奶奶的发音“没”会读成“木”就是现代网络新词“木有”的意思),你看你把孩子吓的”。奶奶很生气,都扬起了手里拎着的炒菜的铲子。我爸被奶奶骂懵了,就解释:“我这是和她玩儿呢?你看她笑得哈哈的。”奶奶气得跺着脚继续骂他:“傻种,她那是笑吗?你想吓死她啊,你看她脸色儿都煞白了,我在老远都听到她出的声都不是好动静。”爸爸这才注意到,我闭着眼睛不是在笑,是吓傻了。
后来我们看电视发现,我的奶奶长得和说话表达风格口音都太像小品演员赵丽蓉了,越看越像。现在想,她的生活就是高水平本色出演,喜怒哀乐,肢体表达很有张力画面感,我哥、我姐、我妹妹这方面就特别随她。
奶奶是因为急病误治突然离世的。她是有一天感觉背疼,她说是胃不舒服,做了晚饭让我们自己吃,就上炕先躺下睡了。煤矿工作的爸爸三班倒,不管多晚回来,都先到她这屋告诉一下,发现她真是病了不对劲儿,半夜送医院时都不能自己起来走了。急诊医生按胃病治疗,没想到第二天不见好,连话都不能说了,很快抢救也不行了。后来爸爸才说,奶奶应该是心梗走的,那时小地方的医疗水平是差。
办丧事,孙子孙女、子女亲人披麻戴孝。按照习俗要把她生前用过的衣服物品都烧掉,妈妈把家里奶奶的东西都拿出去烧,包括平时上锁的放食物的箱子和一个放衣物的箱子。烧了一阵儿后,四姑走过来,她提醒妈妈,“老太太当家这么多年,过日子很抠很仔细是出名的,临走也没来得及说她有没有大伙儿不知道的钱,你烧东西时翻没翻啊?”妈妈说没想过要翻啊,她俩这才把剩下的衣物在烧之前翻翻口袋和夹层,真是发现了一卷一卷藏得很隐蔽的钱。姑姑们都说,妈妈之前肯定烧了不少不知道的,这老太太,生前爱钱不舍得花,到底谁也没花上,没了也都自己带走了。
奶奶是73岁离开的,邻居们都说这老太太有福,爸妈很孝顺,给她养老送终,她一直很健康,走时也没遭罪。可是爸妈却说,奶奶一辈子守寡操劳,没福,她那么爱看戏看电影,她在时我们这里还不知道有电视机,天天爱守着电匣子,我们这些孩子吵吵闹闹她也没有清净时候听。奶奶走的第二年,爸爸就去海拉尔买回来一台12英寸电视机。当时我家是扎赉诺尔五七住宅这片儿邻居中最早买电视的,好长一段时间,邻居亲戚、大人小孩都到我家看电视,屋里坐不下都挤到屋外扒着窗户看,每天晚上都很多人。那年过年,爸爸给爷爷奶奶去上坟就让寿衣店用纸糊了的一个电视给她烧去了。
后来我们离开了老房,搬新家了。新家比老房子大,每家仍连着,但是有栅栏隔得独门独户 能种菜养鸡养狗的小院。我们姐仨一个房间,爸妈一个房间,哥哥也有自己的小屋,妈妈上班走后会把她屋锁上,不让我们随便去她屋乱造,她嫌我们来回折腾把她房间弄乱弄脏。有一天早上,我无意中听到姐姐进妈妈屋说话,姐姐说:“妈,昨晚我梦到奶奶来咱们家了,你包了饺子让她吃,她也不吃,就背对着整盖帘的饺子不回头也不说话。”她就记住梦到这些,妈妈听完说:“这老太太是惦记,回来看看,她不爱要东西爱要钱,回头让你爸多给她烧点纸,她能自己喜欢什么买什么。”
后来姐姐就再也没说过梦到过奶奶。爸爸每次上坟回来都会说:“给你奶奶爷爷烧纸和顺利了,点上火就呼呼着,奶奶收钱收的可快了”。这时我才知道,烧的那些黄纸就能给那边的人送到钱。
姐姐和妹妹总嘲笑我说,喝黏粥长大的和喝牛奶长大的就是没法比,啥也不干天天嚷着累,蔫了吧唧的。小时候不爱听这话还不服气,现在想这挺符合逻辑,脑浆子都当鼻涕流出来了,只是笨点儿慢点儿还能平顺长大就挺好的了,还要啥自行车!
我仍时不时习惯寻找原因,是不是我脑子不灵光,总是迷糊糊犯二,才从来没有梦到过奶奶呢?她会不会怪我,多年前把自作主张把那张全家福老照片从家里带走,本想收好留个纪念,最近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