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我不足六岁，爸爸送我到马文福先生办的南街四义小学堂去念书，马文福先生有五十多岁，人称马七先生，他开办学堂的地址就设在 “十八个半截儿”的白将军胡同中间十字路口东北边，是他自己花钱租赁的一座独门独院的院落，马文福先生是我的本家堂伯父，中等身材，为人忠厚，学识渊博，待学生和蔼。

        小学堂院内有北房三间作为教室，南房三间，倒座中间的一间房是进出院子的过道，西边屋是先生和师娘的宿舍，东边屋是厨房，院落并不十分宽敞，东院墙有一株爬山虎儿枝叶茂盛，西院墙有一株金银籐花香四溢，每到夏天整个院子搭起了高高的蓆棚，待到秋后蓆棚就被拆掉收起。

　　我在上学堂之前，爸爸用一个茶叶筒儿让走街串巷焊洋铁壶的师傅给焊接了一个小壶嘴儿和两根壶樑儿，用于上学堂时渴了喝水。妈妈找出了一块儿二尺见方蓝色的布，在一个角儿上缝了一根儿约二尺长的布条儿当裏书的包皮，我的伯父马文良在布条儿的对角处写上我的名字，在这简易的书包里，有伯父送给我的《弟子规》和《三字经》两本小书儿。

        从我家回民胡同走中街到白将军胡同去上学的路程不足一里路，我开始上学时是由姐姐每天接送，后来慢慢熟悉了路，我就不用姐姐每天接送啦，自己能够往返于上学的路上，家里的父母很是高兴。我左腋下夹着书包，右手提着小水壶，每天按时间上学下学习以为常。

　　小学堂教室的课桌是用厚厚的木板架起来的，凳子都是学生自己从家里带去的，什么样式的都有，教室看起来十分简陋。座位的排列，小个子同学坐在前边，大个子同学坐在后边，教室前后有两个门，在后边儿门的把手上挂着两个有二尺长的木排儿，上面写着“去厕所”三个字，学校和周边没有厕所，如果学生要去厕所，就得到头条胡同东头儿有个叫黄土坡儿的地方去拉尿，每次只轮流着两个人去，厕所是一位名字叫邱立信的掏粪工人师傅用土坯围起来的露天厕所，学生去厕所时要经过老师的允许，手持“去厕所”的木制牌子，每次时间不许超过十分钟，同学都是小孩子跑个来回儿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那时的学生也就二十多个人。

　　在小学堂上学，孩子们在课堂上就是死记硬背不求甚解，先生走进教室手持戒尺，这时学生全体起立注视着先生齐声道：老师好，待先生回答学生们好以后，说一声“请坐下”，于是学生入座，然后先生开始授课，由浅入深，首先是齐读《弟子规》，然后再读《三字经》，齐读以后是背诵。大同学有的学《六言杂字》，有的学《朱子治家格言》。有的学《中庸》、《大学》、有的学《孟子》、《论语》。

        往往路过胡同听到从堂里传出学生朗朗的读书声，觉得甚是悦耳，先生给学生上课时虽然手握戒尺，但是他从来不体罚学生，孩子们哪儿有不闹的呀，忒闹的或打架的他就让学生请家长，好在学生的家长大多数居住在“十八个半截儿”胡同，请来家长的孩子就知道没有好事儿，放学回家准是一顿苦揍。

　　每到夏季天气炎热，大孩子仨一群儿俩一伙儿偷偷儿的在中午放学回家吃饭时，到附近莲花寺河或付记大坑去洗澡游泳，先生为了学生的生命安全，言明不准任何同学下河去洗澡，他的办法是在学生的腿上用墨笔写上几个大字，每天中午来学堂上学时进行检查，如果发现字迹没有了，这时先生才用戒尺打他的屁股两三下，看得出来他并非用力而是将戒尺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以起到警戒作用。

        记得有一年的夏天，一个校外的大孩子在黄土坑里洗澡因为水深被淹死了，先生知道以后他在教室黑板上写“河里淹死的人都会水的”几个大字，叫我们反反复复地念着。后来听说丧家请人打捞尸体，先生为了教育我们引以为戒，曾经带着我们在黄土坑旁边远远的观看，只见打捞者有的在水坑里，上来下去的扎蒙子打捞，但始终未找到溺水者，后来就想了个办法由两个人在对岸用长长的绳子中间挂了许多鱼钩和铁秤砣，二人相对从西往东拉着绳子走，当走到河中间的那一刻，只见从河里往上咕嘟咕嘟的冒着大水泡，这时听岸边的人们高喊；捞着了！于是南岸打捞者撒手了绳子，由北岸的人们齐心合力的将溺水者慢慢的拉上岸来，看到这一幕有的小同学吓得哭了，现在想起来先生对学生的教育方式虽有些不妥，但要比那光是说教的做法强了许多。因为孩子们看过以后再也不敢游野泳了。

        回忆起来，记得那时回家以后每晚上睡觉时不常做噩梦，一闭上眼睛就似乎看见溺水者被拉上岸来的情景，着实令人十分害怕惊恐万分。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师者也，教之一事而喻诸德也。

      马文福先生教学认真，他像爱护自己的孩子那样从不体罚学生，他将爱心献给了孩子，他教育的技巧显示了他对孩子的爱，没有《爱的教育》是不成功的教育，所谓教书育人是先生不仅传授给学生知识，同时也使学生必须做到要有好的品德，以成为对社会上有用的人材。以上所述的这些，我的先生都做到了。

        在旧社会马文福先生将他的一生献给了教育事业，过去的一句老话：家有二斗粮，不当小孩儿王。先生虽然家境贫寒，但是他却选择了当小孩王的工作，过去通州南街十八个半截胡同里的穷回回，不是拉洋车，就是卖苦力的，他们大多数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儿的穷苦人家，他们的孩子念不起书。但是马文福先生办小学堂的初衷，就是为了让穷回回家的孩子学文化长知识能认字，为将来走向社会能够找一份好的工作，能有一技之长，以改变家乡的面貌。

二零二一年七月十三日作者马工于通州马振东老师采访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