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宋庄公贪赂构兵 郑祭足杀婿逐主(下)
第二天,鲁、郑二君与纪侯率军迎战齐国军队,与齐僖公于军前相遇。鲁桓公说:“纪国与敝国世代联姻,听说得罪了贵国,寡人特来请君赦免。”齐僖公说:“我先祖哀公因纪国诬陷,被烹杀在周王室,至今已过八世,此仇一直未报。君来帮助亲戚,我来报家族的仇恨。所以今日的事,只能用战争来解决!”鲁桓公听了大怒,转头命公子溺出阵。齐国大将公子彭生接住厮杀。彭生有万夫不当之勇,公子溺如何敌得过他?鲁国军队中秦子、梁子二将冲出阵来,合力上前围攻公子彭生,仍未能取胜,只有招架之功。卫、燕二国君主听说齐、鲁鲁国正在交战,也赶来围攻。正在这紧急时刻,鲁、郑联军后队郑厉公大军赶到,原繁率领檀伯等众将,直冲入齐军老营。纪侯见状,也令他弟弟嬴季率军出城助战,喊声震天。公子彭生不敢恋战,急忙回车。六国兵车,混在一处撕杀。鲁桓公遇见燕伯,说道:“宋、鲁、燕三国谷邱结盟,共同对敌,歃血未干,宋国就背弃盟约,因此寡人才讨伐他。没想到君也效仿宋国之所为,眼前只知讨好齐国,难道就不为国家长久之计考虑?”燕伯自知失信理亏,低头掉转车头退去,扬言是因为兵败脱逃。卫国无大将,军队首先被击溃,齐僖公独木难支,军队也被打败。战场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彭生中箭,差点死去。正在这危急关头,双方又得道宋国大兵来到的消息,鲁、郑二国方才鸣金收军。胡曾先生有咏史诗感叹道:
明欺弱小恣贪谋,只道孤城顷刻收。他国未亡我已败,令人千载笑齐侯。
宋军刚到,见鲁、郑二国兵车退去,以为被自己大军吓退,便下令就地扎营歇息后再战。不想鲁、郑二国退兵是假,麻痹宋军是真,喘息未定,鲁国、郑国便各派出一队兵车冲杀过来,宋军来不及扎营,突遭袭击,惊慌失措,大败而去。各国无心再战,收拾残兵,分头回国。
齐僖公在战车上回望纪国都城,发誓道:“有我无纪国,有纪国无我,誓不两立!”
纪侯迎接鲁、郑二君入城,设宴款待,对两国军士也都重加犒赏。嬴季说:“齐兵失利,会更加仇恨纪国。现在两位国君在堂上,请求两位国君想个保全纪国的办法。”鲁桓公说:“现在还没有好办法,以后慢慢商议吧。”次日,纪侯将鲁、郑二君及军队送出城三十里远,洒泪而别。
鲁桓公回国后,郑厉公又派人来修好,并在武父这个地方结成同盟。自此鲁、郑两国同为一党,宋、齐两国为另一党。此时郑国守栎大夫子元已经去世,祭足奏过厉公,让檀伯接任,这是周桓王二十二年的事。
齐僖公因为兵败纪国,心怀愤恨,日久成疾,入冬后,病情加重,把世子诸儿叫到病榻前,嘱咐道:“纪国,是我们的世,能灭亡纪国的,方为孝子。你现在继承君位,应当以此为头等大事。如果不能报此仇,不要进入我们宗庙!”诸儿叩首领教。僖公又召来弟弟夷仲年的儿子无知,让他叩拜诸儿,叮嘱诸儿:“我同母胞弟就这一点骨血,你要善待他。享有的礼仪俸禄,和我生前一样就可以了。”说完,闭目逝去。诸大夫伺奉世子诸儿操办完丧事,拥立即位,就是齐襄公。
宋庄公对郑国恨之入骨,派使臣将郑国所献纳的金玉等谢礼,分别赠送给齐、蔡、卫、陈四国,并请求他们出兵帮助他复仇。齐国因为有丧事,只派大夫雍禀率领一百五十辆兵车相助;蔡、卫两国也各派将士随同宋国讨伐郑国。郑厉公要出兵迎战,上卿祭足劝阻:“不可以。宋国是个大国,倾全国兵马,盛气凌人而来,若迎战失利,则社稷难保;侥幸获胜,将会结成世代怨仇,我国将无宁日了!不如放纵他。”厉公犹豫不决。祭足随即发令,令城中百姓参与守城,有请战者立刻治罪。宋庄公见郑国军队不出动,便大肆掳掠都城东郊,并用火攻的办法攻破渠门(郑国都城门名),沿着大逵(郑国都城内主干道)进入君府宫内,并闯入宗庙,把屋顶上的椽(安放在檩上,支撑屋顶和瓦片的木料)全部拆下,拉回国内,用在宋国普通百姓房屋上,以羞辱郑国。郑厉公郁郁不乐,叹息道:“我被祭仲所挟制,当这国君有何乐趣呢?”于是萌生杀掉祭足的念头。
第二年春三月,周桓王病情沉重,把周公黑肩召到床前,说:“立嫡子继位,这是礼法。然而朕所钟爱次子克,今日把他托付给卿。他日兄长死了就让他弟弟继位,到时请卿主持吧。”说完随死去。周公遵命,尊奉世子佗即王位,就是庄王。
郑厉公得知周朝有丧事,欲派使臣去凭吊。祭足力阻,以为:“周王室与先君有仇,祝聃曾射伤周王姬林的肩膀,若派人前往凭吊,只会自取其辱。”厉公虽然口头上答应,心中是愈加愤怒。一日,厉公在后花园游玩,身边只有大夫雍纠相随。厉公见鸟儿欢快飞翔鸣叫,不禁凄然感叹。雍纠见了忙问:“眼前春景融和,百鸟欢快,主公贵为诸侯,好像有不开心的神色,为何?”厉公喃喃道:“百鸟自由飞鸣,全不受制于人。寡人反不如鸟,所以心里不乐。”雍纠说:“主公所忧虑的是不是掌握重权的人呢?”厉公默然不语。雍纠又说:“我听说‘君像父,臣如子'。子不能为父分忧,即为不孝,臣不能为君解难,即为不忠。倘若主公没有对纠不肖一顾,有事委托,臣不敢不竭尽全力。”厉公环顾一下四周,低声对雍纠说:“卿不是祭足的爱婿吗?”雍纠说:“女婿倒是女婿,爱则未必。雍纠与祭氏婚配,实则受宋君所迫,非祭足本意。祭足经常念及旧君子忽,还有依恋之心,但畏惧宋国不敢妄动。”厉公终于放下心,低声说:“卿能杀死仲(祭足的字),我就让卿取代他的位置,但不知你有什么办法?”雍纠说:“如今东郊被宋兵践踏残破,民居还未修复。主公明日命司徒带人帮助修整房舍,让祭足携带粮食衣物前往那里安抚居民。臣在东郊设酒席招待他,趁机用鸩酒毒死他。”厉公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无担忧叮嘱:“寡人委命于卿,卿要小心仔细。” 雍纠连连答应。
雍纠回到家,见了妻子祭氏,不觉现出慌乱的神色。祭氏心疑,问:“朝中今日有何事?”雍纠答道:“没什么事。”祭氏说:“妾未察其言,先观其色。今日朝中绝不可能无事。夫妇生活在一起,事情无论大小,妾都应当知道。”雍纠说:“君要让你父亲到东郊安抚居民,到时候,我在那里设宴,给你父祝寿请安,别无他事。”祭氏说:“你想设宴请我父亲,何必去郊外?”雍纠慌忙搪塞说:“这是君命,你不必问。”祭氏心里更加怀疑,便在吃饭时,用酒把雍纠灌醉了,乘雍纠昏睡,装作厉公的声音问道:“君命你杀祭仲,你忘了吗?” 雍纠在梦中稀里糊涂应答道:“这事如何敢忘?”早晨起来,祭氏对雍纠说:“你想杀我父亲,我已经都知道了。”雍纠惊得魂飞魄散,急忙强装若无其事说:“没有这事。”祭氏说:“夜里你醉酒后自己说的,不必遮掩了。”雍纠以守为攻,反问:“假设真有此事,你怎么办?”祭氏淡淡答道:“既然嫁给了你,就得跟随你,又什么可说的?”雍纠甚感欣慰,深信不疑,随把他与厉公合谋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祭氏。祭氏听了异常冷静,顿了一下说:“恐我父亲行止不定,到时候,我提前一天回家,怂恿他去。”雍纠高兴地说:“事若成功,我就代替他的职位,于你也有荣耀啊。”
祭氏果然提前一天回到父亲家里,毕竟是亲身父亲,心里难免纠结,便问她母亲:“父亲与丈夫二者谁亲?”母亲说:“都亲。”祭氏又问:“二者亲情谁更深?”母亲毫不犹豫回答:“父亲的亲情还是比丈夫更深。”祭氏问:“为什么?”母亲说:“未出嫁的女儿,丈夫还未确定,而父亲早已确定;已经出嫁的女儿,可以再嫁,却不能再生。夫妻关系取决于人,父女关系取决于天命,丈夫怎么能与父亲相比呢?”她母亲虽然是无心说的话,却点醒了有心听的祭氏。双眼流泪说:“我今日为了父亲,不能再顾及丈夫了!”随把雍纠与厉公的设下的计谋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后大惊,急忙转告祭足。祭足愣了愣,随即镇静地说:“你们不要再往外说,到时我自能应付。”
第二天,祭足派心腹强鉏带上勇士十余人,身上暗藏利刃跟随,又命公子阏率家里武士百余名,到郊外隐蔽接应,以防变故。祭足来到东郊,雍纠等在半路迎接,在一处棚内,准备了丰盛的酒席。祭足说:“为国事奔走,理所当然,怎么敢烦劳你准备如此丰盛宴席。”雍纠说:“郊外春色迷人,只是略表心意,让你以解疲劳罢了。”说完,斟满一大杯觥酒,跪在祭足面前,满脸笑容,嘴里说着祝寿词。祭足假装弯腰搀扶他,先用右手攥住雍纠的胳臂,左手接过酒杯顺手浇在地上,只见被酒浇到的地方立即泛起白烟,随即火光迸裂,祭足大喝道“匹夫怎敢作弄我?”叱令左右:“给我动手!”强鉏与众武士一拥而上,把雍纠擒住,用绳索绑住,就地斩首,将其尸首抛弃在附近的护城河中。厉公在郊外也布置埋伏了许多武士,准备帮助雍纠行事,此时早被公子阏搜到,杀得七零八落。
有命大的亲随逃回报告厉公,厉公闻报,魂飞天外,大惊道:“祭仲不会放过我的!”当机立断,带着几个亲眷和亲随出逃到了蔡国。后来有人把雍纠泄密给祭氏,以致祭足预先做好准备的事情告诉了厉公,厉公哀叹道:“国家大事,与妇人谋划,那就离死不远了!”
祭足得知厉公已经出逃,便派公父定叔到卫国把昭公公子忽接回来重新即位,并对公子忽感叹道:“我没有失信于原来的国君啊!”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