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娜娜早上醒来已经接近九点。昨晚她迟迟不能入睡，不是因为喝酒了，而是被孙海明的流氓行为给恶心的。昨天晚上，如果不是林振东的突然呕吐，她没准真的要陪那三个浑身油腻的男人去KTV唱歌。想象着在那种昏暗吵闹的环境里，她被三个喝了酒的油头肥耳的粗野男人包围着，恐惧感油然而生，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吴娜娜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助感，仿佛置身于荒野的瘦弱羔羊。在这个虚伪、丑恶、混乱、肮脏的社会里，她是多么得渺小。为了生活，为了那点微薄的薪水和渺茫的升职机会，她不得不对自己的上司——那头猪——卑躬屈膝，强颜欢笑。不仅要忍受他一遍又一遍天南海北的胡说八道，也少不得以色相相投，装出那一副她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傻白甜的可爱模样。

但也仅仅是色相，她自以为把握着清晰的尺度，掌控着绝对的距离。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昨天晚上，那头猪竟然强行把她推入去KTV的汽车。我成什么了，我是三陪还是妓女？我是堂堂名牌大学毕业的硕士研究生，凭自己的专业知识和个人能力吃饭，却要陪你们几个臭男人去喝酒，去唱歌？幸亏林振东突然呕吐。

看到林振东呕吐的那一刻，她从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芒，她从绝望的挣扎中抓住了一根绳索。她立刻跑下车，远离那个地狱般的黑暗与恐惧。她感谢林振东，她不顾林振东吐出来的散发着酒精和胃酸的混合臭味的污秽之物，紧紧蹲在他跟前，为他捶背，为他擦去嘴角的黏液。当黏液粘到她手背上时，现在想来有点恶心，可在当时，她只是随手擦在衣服上，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她甚至会喂他喝水，如果他没有接过她递给他的矿泉水的话。

不，不是她在帮林振东，而是林振东在帮她。林振东是在场的几个男人中唯一一个不会伤害她的人，是她唯一的希望。她甚至觉得，林振东的呕吐完全是为了她。林振东看到了她的困境，他用呕吐把她解救出困境。所以，她照顾他是理所当然的。

她毫不犹豫地提出要送林振东回酒店，不管孙海明是否同意，她直接扶着林振东离开，是她在孙海明面前从未有过的坚决。她注意到孙海明看着她扶着林振东离开时的眼神，虽然林振东已经吐得不能自理，但孤男寡女走进酒店的房间，自然而然会发生点什么。是的，她就是要让孙海明看到，她宁愿与林振东一同走进酒店，也不愿意跟他去KTV唱歌。

昨天晚上，林振东后来的种种举动表明，他或许真的是在帮她。既然已经吐出来了，为什么还不能坐车？离开饭店几十米远，林振东就不再让她搀扶。虽然走路还有点摇晃，但他却独自走上酒店门口的数级台阶，而且清晰地记着他的房间，掏出房卡，刷门进门。这些，难道是一个吐得不省人事的人能够做到的吗？

想到这里，吴娜娜心中生出一股暖流。昨天晚上，林振东回到房间就躺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怎么可能睡得那么快？她给他脱鞋，给他擦脸，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她甚至想给他脱衣服，她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她只是把他的身体摆正，抽出一只略矮的枕头垫在他的头下，掀开被子的一角搭在他的肚子上。她还多坐了一会儿，她怕林振东睡觉时又要吐。

与林振东共处一室，她没有恐惧，也没有紧张或是激动，她只有一份轻松舒适的安宁，像是回到家一样。看着躺在床上的林振东，她竟然生出他就是自己男人的错觉。他在外面喝醉酒回家，她不理他，他合衣躺在床上睡着了，她还是会给他脱鞋，脱衣服，擦脸，擦脚，然后躺在这个浑身酒气，还有点臭烘烘的男人身边睡觉。

想到这里，吴娜娜不禁一笑，羞得满脸通红。她一直想找一个阳光帅气，有涵养，有自信，还有点绅士风度的男人，可是曾经，那个满足这一切要求的男人，那个她爱了五年，等了三年的男人，飞到大洋彼岸后就再也不回来了。现在，在她最危难的时刻，却是这个不怎么帅气，也没什么涵养，整天只知道看网络小说的林振东拯救了她。

其实吧，这个林振东，虽然不怎么帅气，却也不难看。涵养吧，在其内而不在其表。看书，不管是什么书，总不算是个坏习惯。况且，能从一部普通的网络小说里讲出那么多高深的道理，可见也有一定的见识。

昨天晚上，她在林振东的房间里坐了半个小时，直到确认林振东已经睡熟，她才悄然离开。回到自己房间，她一时因孙海明而恨，一时因林振东而笑。恨时哭自己的软弱，笑时哭自己的幸运。她被这种冰与火的情绪折磨得久久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