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孙海明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昨天晚上吃饭的画面，处在画面中间的正是段总那张毫无生气的冷峻面孔。一顿饭吃到那个份上，还不如早点结束，可李老师和高老师却一直围在王部左右，迟迟没有结束的意思。最后，还是他主动说时间不早了才勉强结束，总算是给段总保住了最后一点颜面。否则，段总没准会独自离开。

这两位老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段总和王部，谁更重要，你们看不出来吗？你们看不出来，还看不出杨老师的态度吧？虽然王部控制着项目的财务审批，但谁来提出项目，谁来决定合作对象，谁来决定项目最后的评审能否通过，还不都是段总吗？他们却把段总晾在一边。

段总是有点架子，喝过几杯酒就不再喝了，可也没有你们那样敬酒的，接二连三地喝，谁受得了？虽说是年轻老师，可李老师并不比段总小，高老师也是他毕业前两年留校的，比他还大三岁，他都明白的道理，这两位老师怎么就不明白呢？唉！课题组里的老师，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若不是他坐到段总旁边陪他闲聊几句，段总的面子得丢得满地都是。钱你们赚着，却让我为你们招呼主顾，孙海明心里泛起一股酸意。

说实话，孙海明也有点看不上段总，身为总工兼技术部部长，多少得有点城府吧，怎能随随便便把情绪挂在脸上？平时对我们摆摆领导架子也就算了，在别人面前摆什么臭架子。人家敬你酒你就喝嘛，又不是不能喝，又不是第一次来东北了，还不知道东北人的待客之道吗？不喝到火候了怎么说话。看看人家王部，第一次见面，就跟两个老师喝得跟亲兄弟似的。东北人就这德性，喝多少酒就有多少交情。

说到底，还是杨老师的不是，你就是再着急，也得陪段总坐上一个小时吧！你倒好，匆匆半个小时就把我们打发了。军方的人再重要，你能从军方赚几个钱？我们这可是一千多万的大项目！别说段总了，就是他，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儿。

孙海明昨晚带着这些繁杂的情绪入睡，今早又带着这些情绪醒来。想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赶紧起床，还得联系杨老师安排今天的行程。本来应该昨天晚上就说下的，可昨晚，算了，不想了。

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他那圆滚滚的脸庞和肚囊，孙海明摸摸腮上的赘肉，拍拍肚囊上的皮肉，最近好像又圆了一些。“劳力使人减肥，劳心使人发胖”，最近的劳心之事确实不少。

孙海明撕开洗漱台上的一次性牙膏牙刷，挤出牙膏，把牙刷伸进嘴里，随便捣鼓几下，牙齿沾满泡沫就喝口水吐出来。对着水龙头捧水拍在脸上，脸皮沾上水就拿毛巾擦干。孙海明对牙齿，对脸皮都很随便，唯独对他头上的那几根纤细的毛发格外爱惜，轻易不敢触碰，洗头时从来不敢用力揉搓，只能轻轻按压。不管去哪里，都要随身带着一小瓶二百多块钱的防脱发洗发水。

孙海明看着自己稀疏得已经遮挡不住头皮的毛发，再次想起“聪明绝顶”这个成语，可他却没有刚才想起“劳心使人发胖”时的轻松。那隐约可见的头皮已经让他看上去年老七八岁，若是最后的这几根毛发也掉光了，他就提前二十年进入中年人的队伍里了。

孙海明八点下楼，走进餐厅，远远地看到，林振东和吴娜娜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张圆桌旁，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孙海明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林振东茂密而短促的头发上，从林振东的头发挪到吴娜娜的头发上，更加茂密，像一条黑色的瀑布披在背后。嫉妒之心油然而生，我比他们也大不了几岁，头发怎么就掉得这么快？再看看餐厅门口登记就餐旅客的服务员，进出餐厅的旅客，正在餐厅里就餐的所有人，他们都顶着满头的黑发，唯独他一个人秃顶，孙海明不禁生出一种裸奔的羞耻感。

吴娜娜突然笑起来，抬起一只手半遮着嘴巴，挥起另一只手去打林振东，并不真打，撒娇而已。林振东也不躲闪，跟着笑起来。孙海明看到这一幕，心里又生出一股酸意，酸意之浓，盖过了刚才的羞耻感。这小妮子，平时对我也很热情，却是另一种客客气气、礼敬有加的热情，无形之中拉开一条清晰的界线，偶尔碰一下都要赶紧躲开。可对林振东这小子，她却如此随便。孙海明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对林振东又多出几分嫌隙之心。

孙海明走近，他们丝毫不觉，只听到林振东在说：“第二世‘魔帝’算不上真正的‘魔帝’，他还没有完全成型就被消灭了。小说最初的说法是，必须集世间所有魔力于一身才能算是‘魔帝’。可‘所有’是多少，没有一个严格的定义，百分之百是做不到的，还是要有一定的比例，百分之九十？百分之八十？亦或是一半，百分之五十？若是按照百分之五十计算，‘二世魔帝’也算是‘魔帝’了。当魔的力量在人间再次显现后，神界的几大元神，上神、天神、地神、日神、月神等很快联合起来，将尚未形成气候的‘二世魔帝’连同其他一众小魔逐个消灭。从此，神界开始严密监视人界，严防魔的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