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三月三又到了。
一个星期前我开始到处去寻觅鲜嫩的枫叶,跟很多老家的同学和亲戚朋友表达我馋黑米饭的意愿。上苍一定是听到了我心声,派了天使在拯救我,今天终于吃到香喷喷的黑米饭。
在老家,枫叶有个特别的名字叫黑米木叶。
在老家的上厅门口放着一个石臼,父辈的人都说那是辗米机出现之前舂米用的。但是,在我们这一辈的眼里,这个石臼只在每年三月三的时候才会用一次,用来舂枫叶和紫乌木叶,用一个铁秤砣砸。小时候采枫叶的工作多半是我们小孩子去做的,村里的孩子一到农历三月就往山上跑,好像每家都有能够做出最黑亮的黑米饭的枫叶出处,从不曾有谁家说采不到好枫叶的。
枫叶采回家,清洗、舂碎、煮水、滤渣取汁泡糯米,历时一个晚上,要到第二天才能蒸出黑亮喷香的黑米饭。家底丰厚的人家可以加鸡油蒸,可以加油渣炒,甚至加鸡肉、瘦肉一起炒。小的时候我喜欢妈妈用猪油和花生碎炒过的黑米饭,长大后独爱那清蒸的清香味道。
老家还流传一个关于黑米饭的笑话,说是一个傻媳妇儿做黑米饭的时候不知道要滤渣,直接把木叶碎和糯米一起煮成了饭,等饭煮好了才一点一点地从黑米饭里挑木叶碎。一边挑一边抱怨:“黑米饭好吃就是功夫多。”
小时候黑米饭会做很多,除了跟邻居家换着吃以外,更多的是背到地里去吃。三月正是耕地种番薯,种玉米的时候。三月多细雨,到处湿漉漉的,山里雾蒙蒙的气温偏低,光脚丫踩在黏糊糊的土里,好像人特别容易饿一样。用铝制粥桶带去的热粥总是很快就变得冰凉,喝上一口能让人发抖。可是糯米饭不一样,即使凉了也是软软的,没有菜吃在嘴里也能嚼出甜味来,何况是带着特别香气的黑米饭呢。糯米饭也特别耐饥,吃上巴掌大的一团能饱好久。有黑米饭吃的那两天,干活特别起劲,仿佛锄头没那么重了,脚上黏糊糊的湿泥巴也没那么讨厌了。有时候,还能亮开嗓子唱起歌来。
老家还有黄栀子和红栀子,老人说是用来做红米饭和黄米饭的,但是我都没有见过。直到后来上了大学,认识了桂林和柳州的同学,才知道原来在广西很多地方和民族在三月三不是吃黑米饭的,而是吃五色饭。不过我也至今没有吃过五色饭,想必不如我们的黑米饭好吃吧。
黑米饭什么时候开始变成 了我的情结呢?我想是从我们定居中山之后开始的。那时候爸爸还在,他和妈妈总有办法从老家带来新鲜的枫叶,在狭小的厨房里给我们做黑米饭。至今我还保留着爸爸用捶枫叶的视频和照片。那时候他还胖胖的,喜欢理平头,说笑话,操心我们有没有好好吃饭......
昨天阿翠说今天给我带黑米饭。昨晚我就梦到了爸爸。
具体是梦到了什么事,已经模糊不清了,虽然在半梦半醒间我在脑子里认真地复述了一遍梦里的事情,可是起床后还是迅速地忘光了。只依稀记得他对我挥手说:“不用来,不用操心,回去吧。”他还是中年微胖的样子,圆圆的肚子,穿着一件蓝底横条纹的长袖T恤衫,裤腰带拉得很高,绑在圆圆的肚子上。还是那样可爱,乐呵呵的。
真的很想他呀。
不日前在看学生自习的时候读到一篇写父亲的文章,瞬间泪眼婆娑。这么久了,这个结还是不能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