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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朝廷以秦兵之退为谢安、桓冲之功,拜安卫将军,与冲皆开府仪同三司。
六月甲子,大赦。
丁卯,以会稽王道子为司徒,固让不拜。
秦王坚召阳平公融为侍中、中书监、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事;以征南大将军、守尚书令长乐公丕为都督关东诸军事、征东大将军、冀州牧。
坚以诸氐种类繁滋,秋七月,分三原、九嵕、武都、汧、雍氐十五万户,使诸宗亲各领之,散居方镇,如古诸侯。
长乐公丕领氐三千户,以仇池氐酋射声校尉杨膺为征东左司马,九嵕氐酋长水校尉齐午为右司马,各领一千五百户,为长乐世卿。长乐郎中令略阳垣敞为录事参军,侍讲扶风韦幹为参军事,申绍为别驾。膺,丕之妻兄也;午,膺之妻父也。
八月,分幽州置平州,以石越为平州刺史,镇龙城;中书令梁谠为幽州刺史,镇蓟城;抚军将军毛兴为都督河、秦二州诸军事、河州刺史,镇枹罕;长水校尉王腾为并州刺史,镇晋阳。河、并二州各配氐户三千。兴、腾并苻氏婚姻,氐之崇望也。
平原公晖为都督豫、洛、荆、南兖、东豫、阳六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洛阳。移洛州刺史治丰阳。以钜鹿公睿为雍州刺史,各配氐户三千二百。
坚送丕至灞上,诸氐别其父兄,皆恸哭,哀感路人。赵整因侍宴,援琴而歌曰:“阿得脂,阿得脂,博劳舅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坚笑而不纳。
九月癸未,皇后王氏崩。
冬十月,九真太守李逊据交州反。
秦王坚以左禁将军杨壁为秦州刺史,尚书赵迁为洛州刺史,南巴校尉姜宇为宁州刺史。
十一月乙酉,葬定皇后于隆平陵。
十二月,秦以左将军都贵为荆州刺史,镇彭城。
置东豫州,以毛当为刺史,镇许昌。
是岁,秦王坚遣高密太守毛璪之等二百余人来归。
六年(辛巳,公元381年)
春正月,帝初奉佛法,立精舍于殿内,引诸沙门居之。尚书左丞王雅表谏,不从。雅,肃之曾孙也。
丁酉,以尚书谢石为仆射。
二月,东夷、西域六十二国入贡于秦。
夏六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甲午,交趾太守杜瑗斩李逊,交州平。
冬十月,故武陵王晞卒于新安,追封新宁郡王,命其子遵为嗣。
十一月己亥,以前会稽内史郗愔为司空,愔固辞不起。
秦荆州刺史都贵遣其司马阎振、中兵参军吴仲帅众二万寇竟陵,桓冲遣南平太守桓石虔、卫军参军桓石民等帅水陆二万拒之。石民,石虔之弟也。十二月甲辰,石虔袭击振、仲,大破之。振、仲退保管城。石虔进攻之,癸亥,拔管城,获振、仲,斩首七千级,俘虏万人。诏封桓冲子谦为宜阳侯,以桓石虔领河东太守。
是岁,江东大饥。
七年(壬午,公元382年)
秦大司农东海公阳、员外散骑侍郎王皮、尚书郎周虓谋反,事觉,收下廷尉。阳,法之子;皮,猛之子也。
秦王坚问其反状,阳曰:“臣父哀公死不以罪,臣为父复仇耳。”坚泣曰:“哀公之死,事不在朕,卿岂不知之?”
王皮曰:“臣父丞相,有佐命之勋,而臣不免贫贱,故欲图富贵耳。”
坚曰:“丞相临终托卿,以十具牛为治田之资,未尝为卿求官。知子莫若父,何其明也!”
周虓曰:“虓世荷晋恩,生为晋臣,死为晋鬼,复何问乎!”
先是,虓屡谋反叛,左右皆请杀之。坚曰:“孟威烈士,秉志如此,岂惮死乎!杀之适足成其名耳!”
皆赦,不诛,徙阳于凉州之高昌郡,皮、虓于朔方之北。虓卒于朔方。阳勇力兼人,寻复徙鄯善。及建元之末,秦国大乱,阳劫鄯善之相,欲求东归,鄯善王杀之。
秦王坚徙邺铜驼、铜马、飞廉、翁仲于长安。
夏四月,坚扶风太守王永为幽州刺史。永,皮之兄也。皮凶险无行,而永清修好学,故坚用之。以阳平公融为司徒,融固辞不受。坚方谋伐晋,乃以融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五月,幽州蝗生,广袤千里。秦王坚使散骑常侍彭城刘兰发幽、冀、青、并民扑除之。
秋八月癸卯,大赦。
秦王坚以谏议大夫裴元略为巴西、梓潼二郡太守,使密具舟师。
九月,车师前部王弥窴、鄯善王休密驮入朝于秦,请为向导,以伐西域之不服者,因如汉法置都护以统理之。秦王坚以骁骑将军吕光为使持节、都督西域征讨诸军事,与凌江将军姜飞、轻车将军彭晃、将军杜进、康盛等总兵十万,铁骑五千,以伐西域。
阳平公融谏曰:“西域荒远,得其民不可使,得其地不可食,汉武征之,得不补失。今劳师万里之外,以踵汉氏之过举,臣窃惜之。”不听。
桓冲使扬威将军朱绰击秦荆州刺史都贵于襄阳,焚践沔北屯田,掠六百余户而还。
冬十月,秦王坚会群臣于太极殿,议曰:“自吾承业,垂三十载,四方略定,唯东南一隅,未沾王化。今略计吾士卒,可得九十七万,吾欲自将以讨之,何如?”
秘书监朱肜曰:“陛下恭行天罚,必有征无战,晋主不衔璧军门,则走死江海,陛下返中国士民,使复其桑梓,然后回舆东巡,告成岱宗,此千载一时也!”
坚喜曰:“是吾志也。”
尚书左仆射权翼曰:“昔纣为无道,三仁在朝,武王犹为之旋师。今晋虽微弱,未有大恶。谢安、桓冲皆江表伟人,君臣辑睦,内外同心。以臣观之,未可图也。”
坚嘿然良久,曰:“诸君各言其志。”
太子左卫率石越曰:“今岁镇守斗,福德在吴。伐之,必有天殃。且彼据长江之险,民为之用,殆未可伐也!”
坚曰:“昔武王伐纣,逆岁违卜。天道幽远,未易可知。夫差、孙皓皆保据江湖,不免于亡。今以吾之众,投鞭于江,足断其流,又何险之足恃乎!”
对曰:“三国之君皆淫虐无道,故敌国取之,易于拾遗。今晋虽无德,未有大罪,愿陛下且按兵积谷,以待其衅。”
于是群臣各言利害,久之不决。坚曰:“此所谓筑舍道傍,无时可成。吾当内断于心耳!”
群臣皆出,独留阳平公融,谓之曰:“自古定大事者,不过一二臣而已。今众言纷纷,徒乱人意,吾当与汝决之。”
对曰:“今伐晋有三难:天道不顺,一也;晋国无衅,二也;我数战兵疲,民有畏敌之心,三也。群臣言晋不可伐者,皆忠臣也,愿陛下听之。”
坚作色曰:“汝亦如此,吾复何望!吾强兵百万,资仗如山。吾虽未为令主,亦非暗劣。乘累捷之势,击垂亡之国,何患不克?岂可复留此残寇,使长为国家之忧哉!”
融泣曰:“晋未可灭,昭然甚明。今劳师大举,恐无万全之功。且臣之所忧,不止于此。陛下宠育鲜卑、羌、羯,布满畿甸,此属皆我之深仇。太子独与弱卒数万留守京师,臣惧有不虞之变生于腹心肘掖,不可悔也。臣之顽愚,诚不足采。王景略一时英杰,陛下常比之诸葛武侯,独不记其临没之言乎?”坚不听。
于是朝臣进谏者众,坚曰:“以吾击晋,校其强弱之势,犹疾风之扫秋叶,而朝廷内外皆言不可,诚吾所不解也!”
太子宏曰:“今岁在吴分,又晋君无罪,若大举不捷,恐威名外挫,财力内竭,此群下所以疑也!”
坚曰:“昔吾灭燕,亦犯岁而捷,天道固难知也。秦灭六国,六国之君岂皆暴虐乎!”
冠军、京兆尹慕容垂言于坚曰:“弱并于强,小并于大,此理势自然,非难知也。以陛下神武应期,威加海外,虎旅百万,韩、白满朝,而蕞尔江南,独违王命,岂可复留之以遗子孙哉!《诗》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陛下断自圣心足矣,何必广询朝众!晋武平吴,所仗者张、杜二三臣而已,若从朝众之言,岂有混一之功乎?”
坚大悦,曰:“与吾共定天下者,独卿而已。”赐帛五百匹。
坚锐意欲取江东,寝不能旦。阳平公融谏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自古穷兵极武,未有不亡者。且国家本戎狄也,正朔会不归人。江东虽微弱仅存,然中华正统,天意必不绝之。”
坚曰:“帝王历数,岂有常邪,惟德之所在耳!刘禅岂非汉之苗裔邪?终为魏所灭。汝所以不如吾者,正病此不达变通耳!”
坚素信重沙门道安,群臣使道安乘间进言。十一月,坚与道安同辇游于东苑,坚曰:“朕将与公南游吴、越,泛长江,临沧海,不亦乐乎?”
安曰:“陛下应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维,自足比隆尧、舜,何必栉风沐雨,经略遐方乎?且东南卑湿,沴气易构,虞舜游而不归,大禹往而不复。何足以上劳大驾也!”
坚曰:“天生烝民,而树之君,使司牧之,朕岂敢惮劳,使彼一方独不被泽乎!必如公言,是古之帝王皆无征伐也!”
道安曰:“必不得已,陛下宜驻跸洛阳,遣使者奉尺书于前,诸将总六师于后,彼必稽首入臣,不必亲涉江、淮也。”坚不听。
坚所幸张夫人谏曰:“妾闻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治天下,皆因其自然而顺之,故功无不成。是以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禹浚九川,障九泽,因其势也;后稷播殖百谷,因其时也;汤、武帅天下而攻桀、纣,因其心也。皆有因则成,无因则败。今朝野之人皆言晋不可伐,陛下独决意行之,妾不知陛下何所因也。《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犹因民,而况人乎!妾又闻王者出师,必上观天道,下顺人心。今人心既不然矣,请验之天道。谚云:‘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嗥者宫室将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自秋、冬以来,众鸡夜鸣,群犬哀嗥,厩马多惊,武库兵器自动有声,此皆非出师之祥也。”
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当预也!”
坚幼子中山公诜最有宠,亦谏曰:“臣闻国之兴亡,系贤人之用舍。今阳平公,国之谋主,而陛下违之。晋有谢安、桓冲,而陛下伐之,臣窃惑之。”
坚曰:“天下大事,孺子安知!”
【原文华译】
1 朝廷认为,击退秦兵,都是谢安和桓冲的功劳,拜谢安为卫将军,与桓冲都开府仪同三司。
2 六月十九日,大赦。
3 六月二十二日,任命会稽王司马道子为司徒,司马道子坚决推辞,不接受。
4 秦王苻坚召阳平公苻融为侍中、中书监、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事;任命征南大将军、代理尚书令、长乐公苻丕为都督关东诸军事、征东大将军、冀州牧。
苻坚认为氐族人口增长,秋,七月,把三原、九嵕、武都、汧县、雍城氐族人十五万户人家,由皇室宗亲分别率领,散居到全国各方镇,就如同古代诸侯一样。
长乐公苻丕率领氐族人三千户,仇池氐族酋长、射声校尉杨膺为征东左司马,九嵕氐族酋长、长水校尉齐午为右司马,各领一千五百户,为长乐公苻丕的世卿(世袭贵族官员)。长乐国郎中令、略阳人垣敞为录事参军,侍讲、扶风人韦幹为参军事,申绍为别驾。杨膺,是苻丕王妃的哥哥;齐午,是杨膺的岳父。
八月,分割幽州的一部分,设置平州,任命石越为平州刺史,镇守龙城。中书令梁谠为幽州刺史,镇守蓟城。抚军将军毛兴为都督河州、秦州二州诸军事、河州刺史,镇守枹罕。长水校尉王腾为并州刺史,镇守晋阳。河州、并州二州各配氐族人三千户。毛兴、王腾都是苻氏姻亲,在氐族人中有很高声望。
平原公苻晖为都督豫州、洛州、荆州、南兖、东豫、扬州六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守洛阳。将洛州刺史治所迁到丰阳。任命巨鹿公苻睿为雍州刺史,镇守蒲阪。各配氐族人三千二百户。
苻坚送苻丕到灞上,被迁徙的氐族人与父兄告别时,都失声痛哭,悲哀的气氛感动路人。赵整趁着侍宴的机会,抚琴而歌曰:“阿得脂,阿得脂(有音无意),伯劳(鸟)的舅父是仇绥(不知道是什么鸟),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氐)人留鲜卑,一旦有事该找谁!”苻坚只是笑笑,但并不理会。
5 九月十日,司马昌明的皇后王氏崩逝。
6 冬,十月,九真太守李逊占领交州,起兵造反。
7 秦王苻坚任命左禁将军杨壁为秦州刺史,尚书赵迁为洛州刺史,南巴校尉姜宇为宁州刺史。
8 十一月十三日,葬定皇后王氏于隆平陵。
9 十二月,前秦任命左将军都贵为荆州刺史,镇守彭城。
10 前秦设置东豫州,任命毛当为刺史,镇守许昌。
11 这一年,秦王苻坚将之前俘虏的高密太守毛璪之等二百余人送回晋国。
太元六年(公元381年)
12 春,正月,孝武帝司马昌明开始信奉佛法,在皇宫内设立精舍,请和尚们居住。尚书左丞王雅上表进谏,孝武帝不听。王雅,是王肃的曾孙。
13 正月二十六日,任命尚书谢石为仆射。
14 二月,东夷、西域六十二国入贡于秦。
15 夏,六月一日,日食。
16 秋,七月二十五日,交趾太守杜瑗斩李逊,交州平定。
17 冬,十月,被贬为平民的前武陵王司马晞在新安去世,朝廷追封他为新宁郡王,让他的儿子司马遵为继嗣。
18 十一月己亥(本月无此日),任命前会稽内史郗愔为司空;郗愔坚决推辞。
19 前秦荆州刺史都贵派他的司马阎振、中兵参军吴仲率众二万人入寇竟陵,桓冲派南平太守桓石虔、卫军参军桓石民等率水陆两军二万人拒敌。桓石民,是桓石虔的弟弟。
十二月八日,桓石虔袭击阎振、吴仲,大破秦军,阎振、吴仲退保管城。桓石虔攻城,十二月二十七日,攻陷管城,俘虏阎振、吴仲,斩首七千级,俘虏一万人。皇帝下诏,封桓冲的儿子桓谦为宜阳侯,任命桓石虔兼领河东太守。
20 本年,江东发生大饥荒。
太元七年(公元382年)
21 春,三月,前秦大司农、东海公苻阳,员外散骑侍郎王皮,尚书郎周虓谋反,事情败露,被逮捕,交付廷尉。苻阳,是苻法之子;王皮,是王猛之子。秦王苻坚问他们为什么造反,苻阳说:“臣的父亲哀公(苻法)无罪而死,臣只是为父复仇而已。”苻坚哭泣说:“哀公之死,不是由我做主,你难道不知?”
王皮说:“臣的父亲为丞相,有佐命之功勋,而臣却不能免于贫贱,所以想要图富贵而已。”苻坚说:“丞相临终,将你托付给我,只是要我给你十头牛为耕田之资,没有向我为你申请官职。知子莫若父,你父亲真是英明!”
周虓曰:“周虓世荷晋恩,生为晋臣,死为晋鬼,有什么好问的!”之前,周虓屡次阴谋反叛,左右都请求杀掉他。苻坚说:“他是烈士,志向如此,他还怕死吗?杀了他,不过让他成名罢了!”全部赦免,不诛杀,将苻阳流放到凉州高昌郡,王皮、周虓都流放到朔方之北。周虓后来死在朔方。苻阳勇力过人,后来又流放到鄯善。到了建元末年,前秦大乱,苻阳劫持鄯善国相,想要东归,鄯善王杀了他。
22 秦王苻坚将邺城的铜驼、铜马、飞廉(风神)、翁仲(铜人)运到长安。
23 夏,四月,苻坚任命扶风太守王永为幽州刺史。王永,是王皮的哥哥。王皮凶狠阴险,行为恶劣,而王永清修好学,所以苻坚任用他。
苻坚任命阳平公苻融为司徒,苻融坚决推辞,不接受。苻坚正谋划伐晋,于是任命苻融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24 五月,幽州蝗灾,广袤千里。秦王苻坚派散骑常侍、彭城人刘兰征发幽州、冀州、青州、并州百姓,扑除蝗虫。
25 秋,八月十一日,晋国大赦。
26 秦王苻坚任命谏议大夫裴元略为巴西、梓潼二郡太守,让他秘密训练水师,准备顺江而下,攻打晋国。
27 九月,车师前部王弥窴、鄯善王休密驮入朝于秦,自请为向导,以讨伐西域对前秦还不臣服的国家,按汉朝时的办法,设置西域都护,统领西域。秦王苻坚任命骁骑将军吕光为使持节、都督西域征讨诸军事,与凌江将军姜飞、轻车将军彭晃、将军杜进、康盛等统兵十万,铁骑五千,准备讨伐西域。阳平公苻融进谏说:“西域荒远,得了他的人民,也不能驱使,得了他的土地,也不产粮食,汉武帝当年征讨西域,得不偿失。如今劳师万里之外,重蹈汉朝的错误,臣感到痛惜!”苻坚不听。
28 桓冲派扬威将军朱绰攻击前秦荆州刺史都贵于襄阳,焚烧并践踏沔北屯田,掳掠六百余户人家而还。
29 冬,十月,秦王苻坚会见群臣于太极殿,说:“朕自从继承祖业,已经三十年,四方略定,唯有东南一隅,还未服从王道教化。如今粗略统计我国士卒,可得九十七万人,我想要亲自率兵,讨伐晋国,如何?”
秘书监朱肜说:“陛下替上天行使惩罚,必定是有征无战,晋主要么是口衔玉璧到军门前投降,要么是逃亡死于江海,之后,陛下让中国士民北归,让他们恢复家园,然后回舆东巡,告成于泰山,这正是千年一遇的伟大事业!”
苻坚喜道:“这正是我的志向。”
尚书左仆射权翼说:“当初纣王无道,但是朝中还有三个仁人(微子、箕子、比干),周武王尚且为之回师。如今晋虽微弱,未有大恶。谢安、桓冲都是江东伟人,君臣和睦,内外同心。在臣看来,不可图谋。”
苻坚默然良久,说:“诸君各自都说说。”
太子左卫率石越说:“今年镇星守着斗星,按星象,福德在吴。伐吴,必有天殃。况且他们占据长江天险,人民又乐意为国家所用,现在还不可征伐!”
苻坚说:“当初武王伐纣,也违背天象和占卜结果。天道幽远,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夫差、孙皓都仗恃长江天险,最终也不能免于亡国。如今以我国兵力之多,每人扔下一根马鞭,也足以让长江断流,他们又有何险可恃呢!”
石越说:“商纣、夫差、孙皓都淫虐无道,所以为敌国攻取,就像路上捡起东西一样容易。如今晋虽无德,也没有大罪,希望陛下暂且按兵不动,广积粮食,等他们自己出问题。”
于是群臣各言利害,久久不决。苻坚说:“这就好像自己盖房子,却老是去问过路人的意见,那房子永远也盖不成。我应当自己决断!”
群臣都出去了,苻坚单独留下阳平公苻融,对他说:“自古定大事,不过一二臣而已。如今众言纷纷,都只能给我添乱,我当与你决议。”
符融说:“如今伐晋有三难:一是天道不顺,二是晋国并无可乘之机,三是我数战兵疲,民有畏敌之心。群臣之中,说晋不可伐的,都是忠臣,希望陛下听他们的。”
苻坚变脸说:“你尚且如此,我还能指望谁!我强兵百万,兵器物资堆积如山,我虽然未必是什么英主,但也不是愚劣之辈。乘百战百胜之势,击垂死将亡之国,何患不能攻克,岂可留此残寇,长为国家之忧!”
苻融哭泣说:“晋国尚未可灭,这是昭然明白之事。如今劳师大举,恐怕无万全之功。况且臣之所忧,不止于此。陛下宠育鲜卑、羌、羯,让他们布满京畿,这些人,都和我们有深仇大恨。太子独与弱卒数万留守京师,臣担心有不虞之变生于腹心肘掖,到时候悔之莫及!臣的愚妄意见固然不足以采纳,王猛一时英杰,陛下时常把他比作诸葛亮,现在不记得他临终之言了吗?”苻坚不听。
于是朝臣进谏者甚众,苻坚说:“以我击晋,比较其强弱之势,就如疾风之扫秋叶,而朝廷内外都说不可,这真是让我不能理解!”
太子苻宏说:“今年福星笼罩东吴,加上晋君无罪,如果大举兴师,又不能取胜,恐怕威名外挫,财力内竭,这正是群臣所担心的!”
苻坚说:“当年我灭燕,也是逆犯岁星,照样取胜,天道不是凡人能知道的。秦灭六国,六国之君岂都是有罪的暴君吗?”
冠军将军、京兆尹慕容垂对苻坚说:“弱者被强者吞并,小的被大的吞并,这都是理势自然,并不是什么很难了解的道理。以陛下的英明神武,威加海外,虎旅百万,韩信、白起满朝,而蕞尔江南,独违王命,岂可还留着他以遗祸子孙呢!《诗经》说:‘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出主意的人太多,啥也干不成。)陛下圣心独断足矣,何必问那些朝臣意见!晋武帝平吴,所依靠的就是张华、杜预两三个人而已,如果听朝众之言,岂有统一天下之功!”
苻坚大悦,说:“与我共定天下者,独卿而已。”赐给慕容垂绸缎五百匹。
苻坚锐意欲取江东,兴奋得晚上睡不着。阳平公苻融进谏说:“‘知足就不会受辱,知止就不会失败。’自古穷兵极武者,没有不亡的。况且我们本是戎狄,中国正朔不会归我们。江东虽微弱仅存,但是是中华正统,天意必定不会让他灭绝。”
苻坚说:“帝王历数,岂有常邪!唯德之所在耳!刘禅不是汉室后裔吗?终究为魏所灭。你之所以不如我,病根就在这儿,不懂变通!”
苻坚一向信任敬重和尚道安,群臣请道安找机会进言。十一月,苻坚与道安同车游于东苑,苻坚说:“朕将与公南游吴、越,泛长江,临沧海,不亦乐乎!”
道安说:“陛下应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维,自身的昌隆足与尧、舜相比,何必亲自冒着风吹雨打,去经略远方呢!况且东南地势低洼潮湿,瘴气易生,当初舜帝南游,就死在南方,大禹前往,也是有去无回。有什么值得劳您大驾呢!”
苻坚曰:“天生百姓,而为他们树立君主,来治理他们,朕岂敢偷懒,让那一方人民唯独得不到天子恩泽呢!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古代帝王都没有征伐之事了!”
道安说:“如果必不得已,陛下可以驻跸洛阳,先派使者奉尺书招降于前,再以诸将总六师于后,他必定稽首入臣,也不必陛下亲涉江、淮啊。”苻坚不听。
苻坚所宠幸的张夫人进谏说:“妾听说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治天下,都是顺其自然,所以功无不成。黄帝用牛拉车,用马为坐骑,这是顺应牛马的天性;大禹疏浚九川,填平九泽,是顺应地势高低;后稷播种百谷,是顺应天时;汤、武率天下而攻桀、纣,是顺应人心。这都是有因则成,无因则败。如今朝野之人皆言晋不可伐,陛下唯独决意要去,妾不知陛下所依靠的是什么,所顺应的是什么。《尚书》说:‘天聪明自我民聪明。’上天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是依从人民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更何况人呢!妾又听闻,王者出师,必上观天道,下顺人心。如今人心是已经不以为然了,请再验之天道吧。谚语说:‘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嗥者宫室将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自秋、冬以来,众鸡夜鸣,群犬哀嗥,厩马多惊,武库兵器自动有声,这些,都不是出师的祥兆啊!”
苻坚说:“军旅之事,不是妇人应当参与的!”
苻坚的幼子、中山公苻诜最有宠,也进谏说:“臣听闻国之兴亡,在于他对贤人的态度,是任用还是舍弃。如今阳平公苻融,是国之谋主,而陛下违背他的意见;晋有谢安、桓冲,而陛下要去讨伐。臣私底下感到困惑。”
苻坚说:“天下大事,小孩子知道什么!”
【学以致用】
这一节,符坚的一言一行,值得我们所有过去成功过,或者将来可能成功的人仔细体会
尤其是企业领导者看看,这个教训是多么的熟悉
思考几点
01,对于成功,我们既要在乎运气,也要讲究逻辑
比如:成功靠什么?
靠天时地利人和,以及加上“神助”
参考因素最多的还是前三个
那么,天时又是什么?
天时就是天象,是未来大概率会出现的那个“果”的相
太子左卫率石越曰:“今岁镇守斗,福德在吴。伐之,必有天殃。且彼据长江之险,民为之用,殆未可伐也!”
这是天象
还有一种,个人认为,民心就是天心,民意就是天意,这也是一種天象,不得不作为一种参考因素
再看地利,与人和, 东晋占据长江天险, 那边的君臣也没有出现极度恶劣的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极度恶劣的时候,有个参考因因素,就是那里的百姓已经处在水深火热的地步,期待有人来为他们改换天地
很显然,东晋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前秦也没有等到这种机会
对曰:“今伐晋有三难:天道不顺,一也;晋国无衅,二也;我数战兵疲,民有畏敌之心,三也。群臣言晋不可伐者,皆忠臣也,愿陛下听之。”
符融已经把道理说尽了,晋国无机可乘,但是符坚听不进去
我们看整篇,很有意思
符坚有个行为
坚锐意欲取江东,寝不能旦。
被自己的实力所迷倒了,觉得地盘大,钱多,人多,要统一华夏就在此时
这个欲望一起,燃烧的让自己睡不着觉
想想看,自己曾经有没有被将要干某件大事而兴奋的睡不着觉?
在这种劲头上,你没有办法说服他
你说什么,符老板都有理由反驳,甚至剥夺你的发言权
他说符融:汝所以不如吾者,正病此不达变通耳!
他说张夫人:“军旅之事,非妇人所当预也!”
他说苻诜:“天下大事,孺子安知!”
这算不算“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
我们不要笑符坚,我们自己也可能遇到
人一点被某种情绪或者欲望所控制,本质逻辑就忽略了
02,再看,谁支持符坚的行为?
1,马屁精朱肜, 好话讲的太好了,好到统一天下不要打仗不要死人一样,别人等着伸脖子
2,是慕容垂
他为什么支持? 对他来讲打赢打输都是个机会,他又不亏
打赢了,前秦的军力会损失很大,打输了更不用说了
对于前秦这家公司来讲,慕容垂的战功不管有多高,只要燕国的皇室还在,只要前燕灭亡的历史没有超过三代以上,他的身份就得一直被怀疑。可是符坚被自己的性格给麻痹住了,不够坏。指的是不够把事情想的够坏。
03,我们之所以能打赢对方,是对方给予我们机会
兵法的打仗原则就是如此
04,不要被自己当下的,眼前的实力迷惑了,比如资金,技术,人才,资源....等等
建一个国家很难,但是对手要革命却很容易,只需要一个恰当的机会
就比如淝水之战的机会,慕容垂就在等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