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西口，梧桐树影下有个不起眼的修鞋摊。摊主老韩六十出头，背微驼，手指粗粝却灵巧，补鞋、换跟、缝边，一针一线稳如钟表。他手艺好，收费低，但有个怪习惯：凡来修童鞋或老人鞋的，他总会悄悄多做一双——小一号或软一点的，放在摊子底下，不声不响。
有人问：“多做的鞋，卖给谁？”
他擦擦汗，只说：“备着，万一有人急用。”
其实，那“第二双鞋”，从不卖。
2008年冬天，环卫工老李的孙女脚冻裂了，旧棉鞋破得露出脚趾。他攥着几枚硬币来问能不能补。老韩没接钱，当晚熬到半夜，用边角皮料赶制了一双新棉鞋，内衬塞了旧毛衣拆的线，暖和又轻便。第二天一早，鞋就挂在老李的扫帚把上。
后来街坊发现，老韩的“第二双”越来越多：
给留守儿童做的布鞋，鞋底绣了小星星；
给独居阿婆改的防滑棉拖，后跟加了松紧带；
甚至流浪汉脚上的破胶鞋，也被换成合脚的旧运动鞋——标签都剪了，怕人难为情。
没人知道他图什么，直到一个雨天，社区干部整理档案时翻到一张泛黄的奖状：“韩卫国同志，1976年抗洪抢险中，连续背出13名受灾群众，赤脚行军二十里……”
原来，那年洪水冲垮村庄，他背着最后一名小女孩撤离时，孩子一只鞋陷在泥里，怎么也找不回。女孩光脚走到安置点，脚底全是血泡。自那以后，他发誓：“只要我还能动，就不让谁再光着脚走路。”
如今，老韩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穿针要戴三副眼镜。可每天清晨，他仍准时出摊。摊子角落，总摞着几双“无主”的鞋——干净、合脚、静待有缘人。
有时，新来的快递员会发现车座上多了双透气布鞋；
放学路上，贫困生书包里突然多出一双校鞋；
连社区流浪猫收容站的义工，也收到过一双防雨胶靴，鞋盒里压着字条：“你们替它们走的路，也该被护住。”
去年拆迁通知下来，老街要改步行街。搬离前夜，居民们在老韩摊前放了一双崭新的手工皮鞋——由几十双手拼凑材料制成，鞋垫上绣着两个字：“谢谢”。
老韩摸着鞋，没说话，只是第二天，又默默做了两双童鞋，放在新社区服务中心门口。
人们说，世上最踏实的善意，不是锦上添花，而是悄悄为你备好一双鞋——
让你在风雨人生路上，
始终走得稳，走得暖，
走得有尊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