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我用后院做了民宿:'Milly's Little Inn’,代言的就是我的《狗女咪莉》系列中的狗女,英文名叫Milly,中文名叫耿小丫。民宿虽做的有声有色,但我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许多人和他们的家乡。
知道North Stradbroke Island(北斯德布鲁克岛)就是源于我的房客,先生是渔夫,太太是专栏作家,单单这云泥般的组合就已经吸引了我的好奇心,更巧的是他们也做Airbnb(爱彼迎),就在北斯德布鲁克岛上的Point Lookout(瞭望角),因为来布里斯班看演出,天晚赶不上回岛的船,便就近在我这里住下。就近?我疑惑地打开地图,哦!原来就是我家对面那个岛,绵绵的一线黛色,大潮后渺渺地现出白亮的沙滩,晴好的假日里船影绰绰,风帆点点。再看他家民宿的图片,其中一张窗景让我眼前一亮:晚霞剪出棕榈的倩影,火烧般的天俯瞰着半红半瑟的海,远处一道道浅白是奔跑而来的潮水。爱彼迎上有许多美轮美奂的屋舍,可名字都很直白,远没有我们中文有意境,比如房客的这间民宿,叫‘潮生馆’岂不比叫什么海边屋有韵味。问及岛上的生活,才知那岛也是我们市府的一个区,有两千多居民,很多居民都是坐轮渡过来上班,轮渡一小时往返一次,有载人的快艇也有载车的渡船,只是没有夜船。后来又陆续接待了两次岛上的客人,于是好奇心再起,终于在与这岛对望了多年后想去看看了。就是上个周末,我们在小丫眼巴巴的注视下出发了。
从我家开车到克利夫兰的码头仅十几分钟,因为第一次去路不熟,我们决定先不开车上岛,反正码头有接驳的公交车,我预设的几个目的地都有站。码头上人并不多,有一家人只在泳衣外套了件长衫,此时正借着等船的空隙互相涂防晒霜,看来是专门去泡海水浴的。一对年轻的情侣旁若无人地额头抵着额头低语,时不时在彼此脸上快啄上一口。人们对情侣的亲昵很包容,自觉地远离着他们站下。孩童们却很无忌,偏在那情侣前面追逐笑闹,想是因为那里空地大的缘故。等船的人陆续多了起来,有拿渔具的,有拖箱子的,我忽然觉得自己来的太随意了,别人至少也是墨镜草帽混搭背包提篮,反观有我和丫爸,只用超市的购物袋拎了两瓶水。正想着车里有啥装备,船已经突突突地到眼前了。下船的人与等船的人差不多,都是二十几人,只见一位西人大妈,手推一辆Coles(澳洲两大连锁超市之一,另一家是Woolworths)的购物车铿锵而来。据说岛上没有大超市,许多岛民都坐船来克利夫兰购物,而Coles就在码头几百米开外的地方。
克利夫兰码头与对岸的Dunwich(丹维奇)码头相距12公里,客船只需25分钟,往返票价$20,许多乘客用的是打孔的卡,应该是频繁往来的岛民了,票价应该更优惠。站在船尾望着渐远的克利夫兰,吹着爽而不硬的海风,好像又有了疫情前的舒缓惬意。正神游时,眼前的海突然亮起来,海水从靛青变成了盈盈的碧色,骄阳使水面腾起一层薄雾,恰似暖玉生烟。正当我用镜头捕捉着这令人惊艳的色彩时,丫爸闯入了我的取景器。
这样娴静柔美得让人迷幻的海,也常常让为她流连的人陷入困境。这里的人爱大海,喜欢赶海弄潮,喜欢扬帆垂钓,我的左邻右舍都有船,船体看似差不多,差距在配置上。不久前一个人驾船的去岛上玩,回来时赶上大雾,于是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好抛锚等救援,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被海警发现,而他当时所在的位置距海岸只有1.2公里。我做过一段时间的船舶设计,知道在浓雾里航行有多危险,除了迷失方向漂入大洋,还有与其他船只碰撞的危险,这人应该是很幸运了。这里每年都有台风季,即便是轮渡这样的大船遇到恶劣天气也会停航,岛上的生活肯定会受影响。
不觉中已近滩头,接驳的公交车已经在守候了,票价很亲民,日票$5,全岛公交随便坐。North Stradbroke Island被当地人亲切地叫做“Straddie”,岛的形状就像蜗牛伸出的身体,蜗牛的两个角一东一西,左边叫Amity Point(和睦角),右边的就是我要首先去看的Point Lookout(瞭望角)。公交车一路向北,公路虽起伏却非常平坦。大概岛上土沃水丰,公路两端林木葱茏,百草丰茂,使我终于看到了久违的墨绿重重,顿觉满眼清凉。忽然听到有孩童在喊:“kaola!kaola!”快速闪过的考拉安坐枝头,原来我们也成了它们眼中的风景。
窗外划过的不仅是考拉的家园,还有碧海蓝天的沙滩,令我左转右转目不暇接,生怕错过了景点,赶紧起身问司机是不是快到瞭望角了。司机瞥了我一眼,大概看出我是初访的外来客,说最后一站才是。我自言自语地走回座位,嘴里重复着:“The very last stop。” 乘客们都对我报以善意的微笑,笑里是掩饰不住的自豪,我心想,这么美,下错站也无妨。不过从我问过后,司机开始报站名了,语调如导游般抑扬顿挫,可爱的岛民们。
如果你只在昆洲有一天的停留,我建议你来Straddie,因为这里浓缩了昆洲的所有精华,你可以体验在弗雷泽岛的长滩上开四驱车的肆意,领略在大堡礁浮潜时海底的曼妙,经历莫顿岛与海豚相遇的惊喜,这里有阳光海岸的海浪,黄金海岸的白沙,还有布里斯班的烟火气。
站在瞭望角的观景台可以俯瞰太平洋,这里也是各种鱼类和鸟类的避风港,每年6月到11都有鲸鱼和海豚来此繁衍,照片右上角的白色浪花就是海豚在拍击水面,只可惜我用手机拍不清晰。
瞭望角的西侧是38公里长的白沙滩,那里是露营,冲浪,驾车观海的好去处。这也使她排在Fraser Island(弗雷泽岛)之后,享誉世界第二大沙岛的美称。与弗雷泽岛一样,岛上的内陆点缀着水泽湖泊,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被列为世界保护湿地的Blue Lake(蓝湖)国家公园。那天想去已是来不及,姑且列入下次的行程。
瞭望角的形状像一个张开的鹰嘴,鹰嘴中形成一个峡谷,莫顿湾的温软的环流与红树林环绕的沙质峡口相抗,形成两种颜色的交界。峡外湛蓝如宝石,峡内晶莹剔透如翡翠。峡口处海水前仆后继地冲击着崖壁,正如词中唱的: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片中那个小黑点是一只海龟正逆水而行,虽被浪潮推搡的几度沉浮却依旧不屈不挠地游着。
鹰嘴峡两边的崖壁上是Gorge Walk,(环绕峡壁而建的栈道),一南一北隔水相望,在鹰嘴的喉咙处交汇形成闭环,遗憾的是栈道的南段因受暴雨冲刷正在维修,要到12月才能通行。为了能显示栈道壮观的全貌,我从市府网站上借用了上图。
观景台下就是沙滩了,将黄金海岸和阳光海岸合二为一,却滤去了黄金海岸的燥热和阳光海岸的湍急。最令我欢喜的是,这里对狗全面开放,从渡轮到营地,从林间到海滩,到处有狗儿们与主人同游。下次再来可以带上小丫了,到时候开上四驱车,带上帐篷,白天在沙滩上踏浪,晚上数着星星入眠。如果就此做个岛民也无所谓,索性溪前钓,岩上书,一竿风月,一笔烟雨。
在Amity Point短暂停留后回到Dunwich码头,码头附近的堤岸上有家Little Ship Club,既是俱乐部又是餐厅,正好边休息边把午餐和晚餐一起解决了。沿岸是白色的凉棚,三角帆形的酒旗下面是俱乐部的私家码头,近岸的深水处停泊的许多游艇,艇上有人正划着小船过来,及至岸前便把船拴在小码头的索柱上,然后上岛走进俱乐部里面去了。俱乐部的装饰物是一架波佛斯40高炮,制造于1940年,曾在二战时服务于皇家海军。炮前的长椅上老人与狗在玩着扔球叼球的游戏;炮后的凉棚里一大家中东人正在为谁庆祝生日。这些看似独立的片段,却不禁让我想到:战争,和平,安逸,动荡。社会在进步,文明在发展,普通百姓所求无多,只像小岛上这般平静安详的日子即可,然而枪炮声呼号声却从未在这个世界停息过。我也所求无多,只愿能如这般:驾一叶扁舟,携一条老狗,常来对岸这岛上坐坐。
想当年苏轼友人王巩的侍妾寓娘,宁愿舍弃京师繁华,追随被贬官的王巩远走岭南,多年后王携寓娘北归,苏轼见二人这些年虽粗茶淡饭,补破避寒,却容颜愈发靓丽,便问寓娘:"广南风土,应是不好?"寓娘答:"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苏轼大为感动,遂挥毫写下: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我把最爱的这句送给了我在岛上遇到的苍鹰,与之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