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网讨伐的我,决定修改这个世界》

我从沉睡中发现自己成了反派。

意识像沉船被打捞,一点点浮出冰冷漆黑的深海。首先感知到的是光,刺眼得不合时宜,透过勉强撑开的眼缝,化成一片模糊晃动的白晕。然后是声音,潮水般涌来,嘈杂里裹着一个冰冷、毫无波澜的声线,正宣读着什么。

“……利用‘织梦者’系统,非法侵入公民潜意识,篡改记忆,扭曲集体认知,对社会基本秩序构成极大威胁……”

思维黏连着,挣扎着,试图运转。织梦者?那是什么?我动了动手指,触感冰凉,是某种金属束缚带,将我的手腕、脚踝、腰腹死死扣在坚硬的椅背上。我试图抬头,颈环发出轻微的嗡鸣,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我固定在一个微微后仰的姿势,迫使我的视线投向正前方。

一块横贯整个视野的巨型全息屏幕悬浮着。屏幕上分割出无数个小窗口,每一个窗口里都是一张脸,愤怒的、鄙夷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人脸的海啸。滚动刷新的评论像中了病毒的蝗群,密密麻麻扑咬着屏幕一角那个小小的我——被禁锢在金属椅上的,苍白、失神、穿着灰色囚服的女人。

【终于落网!大快人心!】

【她看起来好普通,怎么会这么恶毒?】

【判她永久冻结!立刻执行!】

【就是她让我做了三个月的噩梦!吊销她的神经接入权限!】

……

冰冷的宣读声还在继续,我终于将它和前方高台上那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对应起来。法官。这是一场审判。而我是被告。罪名是……用梦境操控人类思想。

荒谬感甚至压过了恐惧。

记忆是一片空白,或者说,是一片被打磨得光滑无比的镜面,什么都抓不住。我只知道我是林渐,一个连昨天早餐吃了什么都想不起来的人,此刻却成了千夫所指的、能编织梦境的怪物。

镜头推近,给我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睛特写。评论刷新的速度又加快了一倍。他们渴望看到我的崩溃、忏悔或者至少是恐惧。这才是这场全球直播的最高潮部分。

我该害怕。我知道。永久冻结,那意味着意识被抽离,投入绝对的虚无,一个没有时间、没有感知、唯有自我存在的永恒监狱。身体则被封入冰棺,成为警示后人的展览品。

但我没有。心底只有一片茫然的死寂,还有一丝……古怪的抽离感。这一切太清晰了,又太不真实。法官袍服的每一道褶皱,观众席上某个人下意识摩挲手指的小动作,悬浮屏幕上偶尔闪过的数据流错误编码……细节丰富得过分,像一幅用最高精度绘制的油画,反而失去了活气。

法官念到了最终判决词。

“……基于上述罪责,及对社会基本价值的极端漠视,本庭宣判,被告林渐,剥夺一切公民权利,处以‘永久意识冻结’之刑,即刻……”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机械式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法庭里安静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满足的、兴奋的窃窃私语填满。全息屏幕上炸开一片虚拟的礼花和欢呼的表情符号。

就在这一刻。

某个关键的、支撑着一切的弦,突然崩断了。不是我记忆里的弦,而是这个法庭,这个审判,这个正在宣判我命运的法官的存在之弦。

我看着法官那张程式化严肃的脸,嘴角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弯了起来。一个轻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然后,声音从我干涩的喉咙里溢出,很轻,却像一颗冰珠砸落在绝对寂静的瞬间。

“你们……”我顿了顿,目光扫过高高的法官席,扫过陪审团那些漠然的脸,扫过无处不在的镜头,“……怎么确定,现在不是在我的梦里?”

法庭死寂了一秒。

随即,嗤笑声、怒斥声、要求立刻行刑的咆哮声轰然响起。法官脸色铁青,重重敲下法槌:“藐视法庭!加重……”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头顶那盏庄严的、散发着无机质白光的法庭吊灯,剧烈地、疯狂地闪烁起来。一下,两下,像一颗挣扎的心跳。

滋啦——!

尖锐的电流爆音撕裂空气。

巨大的全息屏幕猛地一暗,下一瞬,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欢呼评论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疯狂滚动的乱码瀑布!猩红色的乱码像血一样泼满了整个屏幕。

“怎么回事?!”

“技术故障?!”

人群骚动起来,惊慌地四处张望。

然后,有人发出了第一声短促的尖叫。

法庭那镶嵌着象征公正徽章的厚重墙壁,边缘开始变得模糊,像是被水浸透的油画,色彩滴落、混合。紧接着,大理石般的质感开始消退,不是崩塌,而是……分解。墙壁一寸寸变得透明,虚化,如同正在被无声擦除的劣质全息投影。

透明区域急速向四周蔓延,天花板、地板、座椅、人们惊惶的脸……

法庭之外景象,暴露出来。

不再是熟悉的城市天际线。

是虚无。是崩溃。

目之所及,整个世界正在从最遥远的边缘开始,分崩离析。摩天大楼像被孩子推倒的积木,但它们倒塌的方式并非砸向地面,而是直接分解成无数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0和1,这些数字碎片如同拥有生命的暴风雪,逆着地心引力向上狂舞、飞散。街道、车辆、远处的公园……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解构成最原始的数字代码,被看不见的虚空吞噬。

这不是毁灭。

这是注销。

代码的风暴呼啸着,朝着法庭所在的位置席卷而来,速度快的惊人。虚拟的阳光被吞噬,数字废墟的阴影笼罩了每一个人的脸。

一片死寂。

所有的声音都被抽空了,只剩下那代表绝对虚无的、越来越近的代码分解的嘶嘶声,像是某种巨兽在耳边低语。

我依然被死死禁锢在那张冰冷的金属椅上,动弹不得。

但我看着这正在消失的世界,看着那些僵在原地、脸上最后定格着极致惊恐和茫然的人们,看着那位法官大人张大的、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嘴。

我慢慢地,慢慢地,将刚才那个未完成的微笑,彻底绽放开来。

一个冰冷、疯狂、属于真正反派的笑容。

“看吧。”我轻声说,声音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清晰得可怕,“我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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