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生活在内陆的人,前半生不曾见过海的,但是海的形象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海风吹拂着我的脸庞,海浪一阵一阵的冲刷着我的脚丫,用力吸一口气,会感受到空气中有淡淡的咸味。海浪拍打沙滩的声,不仅是传进了我的耳朵,更是传进了我的心里,像是交响乐。撩拨,煎熬着我的内心。
那一天的午后,是我第一次看见海。火车途径跨海大桥缓缓驶向崇明岛,铁轨的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车厢内的人们顿时热闹起来了,但是也有例外,我旁边的姑娘就显得十分冷静,只是甩了甩头,摘下口罩,长舒了一口气,好像要把这几个小时在火车上的不适都赶跑。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海,而她不是,她笑着告诉我,看到海,你也就失去海了,我不懂。
火车驶入崇明岛内,我看见铁轨旁边的青砖上爬满了藤蔓,顶端绽放了几朵红色的小花,说不出是什么名字,只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好看,更远一些的道路两旁,有成排的椰子树。
走出火车站,五月份的温度开始有些磨人了,我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好在衬衫比较透气,但我还是把袖子卷了起来,这样会好受一点。把东西放去网上提前定好的民宿,然后乘坐地铁一号线想去看落日,结果是我错过了落日,走出地铁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接下来的日子更是天空不做美,下了两天的小雨,没有这样的的一个晴天了。要说遗憾,肯定是有的,我生平只希望天气预报骗我这一次,小时候晒稻谷的时候它老骗我,可这一次它没有。
当我站在夜晚的沙滩上,弯下腰掬起一捧水,不禁有些茫然,我是想看海的,可看到海之后应该如何呢?这些我没有想过。我有提前规划了这几天的行程,但好像这些不重要了。我设想过很多次与海的相遇,可没有想过第一次触摸它的时候是伴着星光和云层,其实天上看不到几颗星,云层太厚了,浪花一直冲击着我的脚掌,对岸的岛屿灯火阑珊,有一个巨大的雕像,是郑成功。我想过晴天的海,没有想过雨天,想过白昼和黄昏,没有想过一个夜晚。
在沙滩上,我拾起几片白色的贝壳,上面的花纹很好看,一个个浅色的圆圈,像是行星公转留下的光环。在我小的时候,外出务工的舅舅回家时会给我带一些贝壳与海螺,可十三岁那个春天以后,我没有再收到过贝壳,海螺。
海滩上有几块大的礁石,礁石的缝隙里有很多和西瓜籽一样大小的螃蟹,把螃蟹放在掌心,它会焦急的跑来跑去,很痒。礁石的上面,有一对新人正在拍他们的婚纱照。可这些与我无关,我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眼下我希望可以在沙滩上发现一只寄居蟹,这种节肢动物的外形介于虾和蟹之间,多数寄居于螺壳内,生活在黄海及南方海域的海岸边。寄居蟹会让我想起一个故人,我称她为寄居蟹小姐,她左边的鼻翼上有一颗小痣,这使得她看起来十分可爱,容易让人联想到余光中的一句话:如果有两个女孩,同样的漂亮,他会选择脸上有小小雀斑的那一个,因为这一点小小雀斑会让这个女孩多一份温柔,少一份骄傲。
那天下午是我第一次见海,夜晚是我第一次触摸海,原来,沿海的风和内陆的风带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我以为会有不同的,就像是我梦中的那样。
我十六岁那一年初中毕业去了浙江丽水,在距离丽水半个小时车程的隔壁,有一个城市叫做温州,那一年我差点就能看见海。那一年的夏天很燥热,长时间没有下雨,我的身体好像出了些问题,吃啥吐啥,起初我只是以为是天气的问题,导致我食欲差了一些,紧接着我由于急性阑尾炎手术住院,前后大概十天没有进食,靠葡萄糖吊着,嘴唇干裂的时候只能用棉签沾水在嘴唇上轻轻涂抹一圈。熬过了艰难的日子,出院的时候,医生嘱咐我只能吃流食,等一个礼拜后再回来拆线。那天中午,我坐在医院对面的肯德基店内,面前摆着一碗香菇鸡肉粥,这碗粥的味道我记了很多年,一直没有忘。不是因为它味道有多么鲜美,是因为我太久没有尝过食物的味道。
一位卖花的姑娘打断了我的回忆,她指了指小推车里剩下的最后一捧花,问我需不需要,卖完这捧花她就要回家了,我买下了那捧向日葵。
时间已而接近夜晚十二点,海风愈演愈烈,我不知所措的坐在沙滩上,慢慢能理解那个女孩告诉我的那句话了,不会再有那样一碗香菇鸡肉粥了,也不会再有这么一片海了,我看到了海,也失去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