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这是太宰治最折射到人内心深处的一句话了。人总是无知地来到这个世上,承载着不知所措的命运,无法拾起的情感、梦想还有自己。有太多的痛苦,太多的无能为力!似乎活着就是一种怼神灵的哀求,然而这又是多么的卑微啊!
大象在预知到自己要面对死亡的时候,就会去寻找神灵指引他们去的象冢,默默的等待死亡。大象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也是由美子一直暗藏在心底的谜,就如她在年幼的时候,她不明白她的奶奶为何要离家出走,远走去四国,在那里默默迎接死亡。一个刚刚来到人世的孩子怎么会明白呀!死亡是美丽的!对,它是美丽的,因为一切的美都是世上最残忍的事物。美是稍瞬即逝的幻觉,是一切虚无的解释,是人死后对人世间的哀念。那一年的是枝裕和还深受侯孝贤艺术影响,在《悲情城市》中,有一段这样的死亡诠释:明治时代,有一个女孩跳瀑布自杀,她不是厌世,也不是失志,是面对这么灿烂的青春,怕它一旦消失,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如就跟樱花一样,在生命最美的时候,随风离枝。同运的樱花尽管飞扬的去吧,我随后就来,大家都一样!
自杀,总会是一个沉入海底的谜,让仍然活着的人无法明白。然而,许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永远明白不了。就如郁夫的自杀对由美子来说是一个永远说不出口的宿命。郁夫为什么要去死呢?为什么呢?他和由美子是那么的相爱,虽然生活贫穷,但她们很幸福呀!难道由美子的爱对郁夫来说是那么的轻拂吗?那一夜郁夫像往常那样,去了那家经常和由美子去的咖啡店,非常平和的喝了杯咖啡,然后在回家的途中就这么平和的走到了铁轨的中间,走向了极速驶向他的列车,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郁夫什么都没留下,如果说留下了什么,也就给由美子留下了从自行车摘下的铃铛。这个铃铛可是由美子伴随一生的痛苦呀。
日本这个民族非常特别,他们是最懂得去真切体会美的民族。日本的哲学往往就是如此,当一个人用心感受到了美,在那一瞬间就好似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个人的魂魄就会被美瞬间吸了过去,那一瞬间人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仅此而已。这就是日本人常常去诠释的物哀美。这美可真是一个要人命的东西呢!日本人和日耳曼人不一样,他们从来不会积极的看待事物,他们看待任何事物都非常的悲观。同时,日本人对死亡有一种信仰,他们认为人死了以后就会去一个美幻的世界。这也就是在战场上日本士兵为何相聚赴死,一点念想都不会留下。
所以,郁夫在面对撞向他的列车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什么呢?列车的前灯散发出来的光芒仿佛是一束在黑暗中的光芒,这光芒是多么的迷人,好似是郁夫思绪中追寻已久的那种幻想中的光芒。面对光芒,郁夫似乎放下了一切,放下了由美子,万念俱灰,向幻之光走去,到达他在幻想中所追寻的另一个世界!
由美子当然不明白,她带着铃铛,带着孩子远嫁到了一个小渔村。她和一个叫民雄的男人继续着她活在迷惑中的人生。民雄同样并不富裕,然而最起码的他能给由美子和她的孩子一个家,一个最基本的依靠。由美子和民雄结婚是为了逃离郁夫自杀给她带来的伤痛,然而她也在无意中得知民雄来到这个渔村是为了和他前妻结婚而不是为了他父亲。由美子是爱民雄的,她对于这一个不经意的细节似乎有些吃醋了。她感觉到,她不是民雄唯一爱过的女人,然而民雄也不经意反问道由美子:“你也不是吗”?铃铛声就这样谜一样地荡漾在由美子和民雄的心头。
那一个傍晚由美子在远处望着一排送丧的人群,她还是不明白,不明白郁夫为何要去死?每当铃声响起,这个谜如刀割般的让她的心隐隐作痛。直到那一夜在海边,民雄跟由美子说了一个故事:他父亲时常说,每当他一个人来到海边都会看到一束光,他感觉大海在召唤他!
幻之光!幻之光!由美子似乎释然了一些,郁夫没有死,只是去了他幻想中的世界,因为一束光,他就这么去了!在暗色胶片中的由美子是时候向郁夫告别了。是成长让由美子理解了死亡!是枝裕和的《幻之光》从头到尾都采用了冷色调的胶片处理,每一个镜头有色彩但没有光,但这并不是意味着没有光,而是是枝裕和的胶片告诉了人们光在幻想中,幻生,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