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啼了，阿婆窸窸窣窣起床了，粒粒仔翻了个身，想起来陪着阿婆，因为外面的天还是很黑。可眼皮好沉，努力撑也睁不开，那继续睡吧，阿婆会去挑水，然后煲粥……仿佛闻到了粥的香味，小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终究不敌沉重的睡意，又沉沉睡去了。

粒粒仔不爱一个人待着，所以也看不得家里人孤单一个。阿爸在家里时，因为工作忙，所以晚上回来时，家里人基本都睡了，粒粒仔会咕噜一下爬起来，抱着小被子出去饭厅，看阿爸吃饭。哪怕瞌睡虫让她摇摇欲坠，也要等阿爸吃饱了，才肯去床上睡觉。平时乖巧的娃，在这件事上没有得商量的，家里人就只能随她了。

可今天，一直等到晨光穿过了橄榄树，照到了地堂，粒粒仔在阿婆喂鸡时的“碌…噜…噜…”声中醒来。自己穿好了阿婆为她准备的衣服，带着迷糊的眼神，走到阿婆的身边，拉了拉奶奶的衣尾，呢喃着喊了一声：“婆。”“哟，粒粒仔起身了呢，快刷牙洗面吧，等下食粥去学校。”

阿婆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阿公也在削竹篾，地上已经有一些削好了的，应该是要做吊篮。昨晚，阿婆说家里的吊篮太小了也旧了，所以今天阿公趁早编织吊篮呢，会不会又给我做了什么好玩的？反正阿公每次都会先给我做个好玩的再做其他东西，粒粒仔如是想到。

粒粒仔边想边迈开小短腿挪到阿公旁边，果不其然，阿公从背后随手拿了个竹子编的鹧鸪出来，递到粒粒仔面前，粒粒仔嫌弃地说：“公，我读学前班了，不要鹧鸪了！”可两只发光的眼睛出卖了她的欢喜……

“读了学前班也可以玩鹧鸪的，去吧，快点刷牙洗面，食粥去读书。”阿公看着这个难得安静的娃，满脸无奈，也就还有起床气的这会能消停一会，等清醒了就一个盖世太保，谁知道今天又能折腾个啥出来呢？这姑娘家家的，以后怎么嫁人？

粒粒仔自然不知道阿公在担心自己嫁不出去，自去刷牙洗脸准备去学校读书，读书可是头等大事。还记得堂姐姐们去读书时，阿公不让自己去，说太小过不了河，得等到割禾的时候才可以，粒粒仔还哭嚷着说：“到割禾时，我都学会了。”直到粒粒仔大学毕业，阿公还笑话小姑娘的大言不惭，这都是后话。

粒粒仔洗漱完毕，阿婆已经把粥放桌面了，是鸡蛋粥。看着黄白相间的鸡蛋粥，粒粒仔咕噜一声咽了口口水，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好香啊。正准备狼吞虎咽时，粒粒仔看到只有自己的碗装的是鸡蛋粥，阿公和阿婆的碗里都是白粥，就对着在灶头旁边忙活的阿婆说：“我也要食白粥。”粒粒仔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自己有鸡蛋粥，但她要和阿公和阿婆一样。

阿婆说：“现在读书了，要动脑，食鸡蛋粥才够营养。”粒粒仔就不干了，阿公阿婆是因为有一只母鸡卖了，所以没有鸡蛋吃吗？因为交学费的钱阿爸阿妈没寄回来，阿婆把那只可能下蛋的花母鸡卖了才够钱交学费。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出来。

阿公还在编织吊篮，阿婆在炒花生，没人注意到流泪的粒粒仔。突然，她脑袋灵光一动，有了。

粒粒仔去碗柜里拿了一个大盘过来，把阿公和阿婆的白粥倒进去，接着又把自己的鸡蛋粥也倒了进去，搅拌均匀后，又用勺子给三个碗装满了“鸡蛋粥”，然后赶紧把大盘子放进洗碗盆，趁着阿婆不注意，敏捷地像只猫一样坐到凳子上，说：“阿公阿婆，食粥咯！”圆圆的眼睛，扑闪着诡计得逞的光芒。

阿公和阿婆来了后，看到自己碗里竟然是鸡蛋粥，愕然地对视了一下？两位老人心里知道目前家里的情况，有营养的都紧着给粒粒仔吃。尽管如此，粒粒仔也瘦得只剩两只扑闪的眼睛，唯一在跟前的孙女啊。木来是被他们阿爸阿妈接出去了，可……

粒粒仔不管那么多，大声嚷嚷道：“阿公阿婆快食粥了，我要迟到了。”阿公知道拿这个娃没办法，所以坐下来后，说：“是不是你把鸡蛋粥给阿公阿婆了？大人食白粥才好，你是小孩，小孩食鸡蛋粥才有营养，读书才聪明。”

“阿公，我不食鸡蛋粥也能拿第一的。我大了，也食白粥才好。”粒粒仔边喝粥边说，她心里还想着第一个去学校呢！“鸡蛋粥很香，你和阿婆也食点，粒粒仔才爽。”她懂事地没提起家里鸡蛋也不多的理由。圆圆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儿，为阿公阿婆也食到香香的鸡蛋粥暗自高兴着呢。

后面，粒粒仔被爸妈接到省府上学。阿爸阿妈都是勤劳节俭的人，日子变得越来越好，食物也变得丰富多了，但她最爱的早餐还是白粥。读了高中后是全封闭管理，爸妈给的伙食费是足够的，但早餐也还是最爱喝白粥，哪怕没有拌菜，喝着也香，仿佛白粥里有他人无法品尝得出的味道。

白粥如一首诗，陪伴着粒粒仔，不管是在哪里，能喝到白粥，她就仿佛能看到阿公阿婆温润的眼神，不见世间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