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的清澈

作者:黎荔

我喜欢生活工作在校园,校园虽不能说是完全的净土,事实上校园更像是大社会的小缩影,校园外有的,校园里也潜滋明长,但无论如何,校园仍然比社会别处更显清澈一些。

走在交大校园大道上,但见两排粗壮的法国梧桐树冠相接,以参天而立的姿态,将天空掩映遮盖,树叶把阳光切成斑驳闪烁的碎片,洒在一条仿佛走不完的路上,远隔一段红尘,仿佛一幅宁静幽深、绿意流溢的油画。不时有车辆缓缓驶过,年轻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嬉闹笑语走过,但却不会有喧嚣的感觉,也许是静静的梧桐稀释了各种噪音。站在校园大道上抬头四顾,人流穿梭,却不见有一个匆忙。他们中间,有像风一样骑车而行的,亦有捧着书款款踱步的,还有两手相握、静默如水的——可见这里也和别处一样,各人的人生都各不相同,各人的人生都由各人担当。然而,一股清新悠然的朝气,却依然无处不在地弥漫在校园里,在这枝柯交错的蔽天梧桐的浓荫里。

我想这种清澈感,不仅仅源于校园环境绿化较好,处处散发着一股大自然翠绿植物的清芬之气,还在于此间,没有那么多光怪陆离,没有那么多蝇营狗苟,没有那么多在名利场漩涡中搏击的人,野心勃勃,对着世界喊着“我要”,无论丢失了什么都在所不惜。此间倒是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无比笃定地说着“不要”,不去争一个“舍我其谁”,不去恋一个“万众瞩目”,只是淡淡地低下头,拥抱自己想要的、红尘里的清澈和坚守。不要,不争,也有属于他们的世界,只要戒掉玻璃心,甘于在这个内卷时代做落伍者,对于别人的种种议论,一笑而过不去理会。在哪个行业都有惨烈的竞争,学校当然也不例外。教师面临种种现实的困扰和诱惑,他们也有生存和体面生活的问题。而当下社会对教育的批评和非议,使教师又面临着不可承受之重。不过,在当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依然有一大批教师默默守护着“奉献”这一教师群体的基本价值观,正是他们用“爱与创造”支撑着中国教育的发展,守护着校园的定力与胸怀。

在那些历史悠久的学校,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建校历程中,数代人的文化积淀与传承,融合了东方和西方的美,融合了古典和现代的美。一年又一年,校园在岁月更迭的时间烛照下深情起来,也深邃起来,充满意味无穷的年代感,滋养出了独特的意蕴和味道。漫步校园,无处不在地弥漫着悠然与大气,昭示着强大实力,却不带一丝炫耀,因为那份从容,已经变成一种习惯和态度,清澈透明、朝朝暮暮……

曾在这片清澈中,度过了青春岁月的人,当有一天他们毕业离开了,“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他们去往了各自的浑浊与沉浮,历经万转千回,走过世事纷乱。某个时刻,蓦然回首,曾经的校园生活,如大路迢迢,如海角遥遥,他们心里会突然涌起一阵奇异的感动,那种感觉,似悲似喜,是一种天地悠悠之念,顷刻间,混沌的心景,竟澄明清澈起来,感到某种脱胎换骨,等回过神来,骤然间,心里已增添了许多岁月。当一个人能够最深地体会校园的珍贵和美好时,他的脚已经踏进了成人社会,青春依然那么真真切切,却已一去不回。要在心里留存这份清澈,哪怕在情感的底层,这是一种多么值得牵挂和珍视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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