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结为夫妻,杨绛先生便是钱锺书的守护者。婚后,他们结伴游学,在异国他乡的日子里,多半是她在照顾着他,生活琐碎他不在行,笨手笨脚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她便索性一并承担下来。幸运的是,正是钱锺书娶了杨绛先生做老婆,才得以保全自己的天真、淘气和痴气。——序言语
杨绛与钱锺书香港一别,留下的是彼此无法消释的浓浓牵挂。但是,山河飘零,任何人都无法逃开炮火连天和硝烟弥漫,每个人的生活乃至生命都存在“命悬一线”的危险。西南联大的教书生活,看似远离中国腹地,但是敌人的轰炸未曾停息;孤岛上海的局势更是越来越紧张,令人窒息。带着女儿和父亲住在一起的杨绛尽管自己身处险境,但她更放心不下的是远在昆明的丈夫。
这种人在两地,心在一起的分离的生活状态,直至1941年钱锺书从昆明回到上海才结束。为人妻、为人母的杨绛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论是在娘家与父亲在一起,还是在婆家与公婆在一起,她都尽最大的努力做好母亲、妻子、女儿和媳妇。能够一家子在一起,尽管身处危险之中,生活有太多的不方便,但是“身材娇小”的杨绛用自己的智慧和勤劳化解一些“尴尬”,而且博得一家人的赞赏。“杨绛在钱家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温柔贤惠,相夫教子,上到公婆,下到孩子,都喜欢她,婶婶更是夸赞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入水能游,出水能跳;盐钵头里的蛆——咸蛆(贤妻)!’。”可以想象,里里外外忙着家务、照顾着老老小小,这样的好媳妇、好妻子需要付出多少精力。辛苦是辛苦,但杨绛还是乐观地承受着。在照顾好大家的同时,杨绛更多的精力放在对小家的经营,于丈夫、于孩子,她就是他们的“守护神”。在父女俩看来,杨绛是无所不能的超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和危险,只要她在,一切都不是事情。“身材娇小的杨绛反而成为丈夫和女儿的守护神,无论他们闯了什么祸,都有她在后面替他们收拾利索。对钱锺书与阿圆来说,自己的妻子和母亲是无所不能的。”
国家危难,国民的生活艰难,这是社会的大环境,谁都做不到置身事外。面对艰难时局给生活带来的压力,不论是钱家还是杨家都以各自的方式努力着减压。为了缓解家庭生活的压力,也是友情难却,杨绛成为战时振华女校的校长。对于一个做事严谨认真的人,要么不做,一旦答应了就是一种承诺,更是一种使命。“交接完毕,老校长便离开了,振华女校从这一刻起,要依靠杨绛撑下去。不做则已,做就做到最好,这是杨绛的信念。”杨绛“染指尘俗”,尽管自己毫无经验,但是她凭借一丝不苟的态度和不断探索的精神,很快把学校治理得井然有序。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当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工作上,自然就疏于对家庭的照顾。岳父的“一纸调令”,钱锺书辞去清华职务,回到上海。看到清癯的妻子和活泼可爱的孩子,钱锺书内心的感受是复杂的。为了家,钱锺书谋得两份工作挣钱养家糊口。这样,不仅缓解了家庭生活的压力,也把杨绛从繁重的工作中“解救”出来。“生活的重压来自战争,生活的乐趣来自家庭,世道艰辛,所幸还有亲爱的人可以依靠。”
阴霾终将过去,但是驱霾的过程是艰辛的。普普通通的一家子在战火纷飞中煎熬着,这其间有意外惊喜,也有刻骨的伤悲。涉足戏剧,《称心如意》创作的成功、《弄假成真》成为经典,虽是杨绛收获的成果,但其间更有夫妻俩琴瑟和鸣的和弦演奏;“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战火没有消去,杨绛生命中最为重要的男人之一——父亲带着不舍离开他所生活的动荡不居的社会,这对杨绛的打击很大,“父亲的去世,让杨绛备感伤心,自母亲去世,些许年来,这是最伤心的一刻”。“父亲对杨绛的影响是深刻而长远的,单说她不爱从政这件事,就是受父亲的影响。”生活固然是人生的一个重要部分,但是事业更是证明存在意义的重要体现。“戏剧家”的杨绛在戏剧创作方面正表现出非凡的才情和创作力,这无形之中激发了钱锺书先生的写作欲望。受妻子所写的《弄假成真》的启发,钱锺书萌生了创作小说的念头。得到妻子的全力支持之后,钱锺书开始全副精力地投入写作,两年多的深居简出、笔耕不辍,中国现代文学的“新儒林外史”终于惊艳问世。这部经典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除了钱锺书的才情,杨绛也功不可没。“从1944年到1946年,耗时两年,‘两年里忧世伤生’,终于完成了这部著作。这洋洋洒洒二十余万字,不仅有钱锺书的功劳,更有杨绛的苦劳,若没有她的鼎力相助,免他后顾之忧,或许会耗费更长时间。”戏剧《称心如意》上演的大获成功,“人们便以‘杨绛的丈夫’”称呼钱锺书;小说《围城》创作完成,“人们又以‘钱锺书的妻子’”称呼杨绛,“夫妻二人携手在文学天地潇洒前行,颇令人艳羡”。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面对时代召唤,夫妻俩遵从内心的声音,拒绝国民党抛出的前往台湾的橄榄枝,一起投入清华大学的怀抱。百废待兴的中国,各个方面的条件可用“一言难尽”形容,即使中国的最高学府清华的条件也不容乐观。当收到清华大学的聘书,夫妻俩没有迟疑,带着十二岁的女儿赶往北京。对两个人来说,清华大学对他们有特殊的意义,“在这里,他们相识相知相恋,由此结伴一生,更是在这里,他们做出人生的抉择,到底走向何方,到底如何去走,是这里给了他们答案”。因为夫妻俩不能同时担任正式教授,杨绛只能担任兼职教授。尽管待遇不同,生活不是很宽裕,但是一家人能够守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即便生活艰苦清贫,他们也过得满足,每天除了必要的出行外,就是窝在自己的小家里。安安静静地看书,这是他们钟爱的生活方式。”
安稳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思想阶级改造运动如狂澜般席卷全国。既然是思想文化运动,知识分子是首当其冲的改造对象。杨绛和钱锺书夫妻俩自然不可避免地受到冲击。不论是思想动员阶段,还是酝酿讨论阶段,亦或是声讨控诉阶段,夫妻俩都积极配合。他们深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遇到不公正的待遇,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宽慰;遇到误解时,他们不申诉、不辩解,因为他们内心无愧。“知道我的人反正知道;不知道的,随他们怎么想去吧。人生在世,冤屈总归是难免的。”从“酝酿会”到“拔白旗”,运动的声浪愈加浩大。夫妻俩留学经历、创作的文学作品都无形之中成为好事者“揪辫子”的抓手。面对来自各方的莫须有的“罪名”他们坦然面对,不争不辩。“上山下乡”运动让一家人过起分隔两地的生活。校园的生活与乡间劳动的生活是不同的,条件更有天壤之别。即使生活艰难,但杨绛还是以积极的心态“闯五关”——劳动关、居住关、饮食关、方便关和卫生关。杨绛能够应对,“生活的呆子”钱锺书就“饱受其苦”了。随着运动进入白热化,两个人的境遇也变得更加艰难,1966年,两个人先后受到监管,人生基本上失去自由。这且不说,他们的尊严还时时受到侮辱。钱锺书的“十”字头、杨绛的“怪头”,让两个人倍受屈辱。但是,个人之力无法改变现实,他们只能相互安慰,“报团取暖”。“身处旋涡之中,唯有家人的守候,虽然势单力薄,却最有力量。”
阴霾终于过去,一对坚韧的夫妻迎来了春天,在周总理的亲自观照下,“他们成为第一批返回北京的幸运儿”。入住清华,夫妻俩相依相伴,除了各自做自己的学问,就是夫唱妻和地干他们共同喜欢的事情。他们“过着节俭朴实的生活,从不讲究吃穿用度,但对书籍从不将就,但凡没看过的书,不论中文还是英文,只要有兴趣,便会不遗余力地买回来”。因为国家对知识分子的重视照顾,因为清华园的宁静清幽,让他们没有了生活的后顾之忧,他们的老境从安心地住到三里河南沙沟的国务院宿舍就初露雏形,并基本定格。他们相互扶持,相互关爱,携手并进,“余生只有死别,再也没有生离”。“今生得一知己,朝夕相伴,默契十足,一起读书,一起做学问,无须远行,在这片小天地中,便拥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