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白丫结婚了。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关键是,大家都说,白丫终于把她后娘打跑了。
这话有点夸张,实际情况是,白丫跟她后娘吵架,表叔把新表婶打跑了。
有一天,二姐问我校长的儿子小张老师怎么样,我说怎么样,跟你一样,都会喘,结果挨了二姐一巴掌打在脊骨上,疼得我直呲牙。后来我才听人说白丫姐和小张老师耍恋爱。
二姐问我是不是真的,我哪里知道,不过我去办公室抱作业本时,确实看到两次白丫姐也在那里跟小张老师说话。
但紧接着,白丫就不上学了。听说白丫的后娘也趁机就在家里尖腔燎语,指桑骂槐的,拿白丫姐跟老鸹哚比。
别看白丫原来跟老鸹哚关系不错,可是,自从出了和榆钱儿私奔事件,老鸹哚名声就坏了。尤其是,榆钱儿因为这被判了三年刑,老鸹哚给她哥哥换亲,换来的媳妇跑了,但是老鸹哚却拒绝跟她哥回来,村里人更骂老鸹哚是个憨种拧种,都说养闺女没用,赔钱搭名声。
所以,新表婶一说白丫像老鸹哚一样,表叔先炸了。他来到学校,当着杨老师的面搬走了白丫的桌子,还絮叨杨老师,说:“你们这是学校吗,伤风败俗,辱门败户,让人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给你们?”
白丫被表叔从学校强行拖回家,和新表婶血拼一场,后来就大吵三六九小吵二五八,表叔不胜其扰,把白丫带到我家来,跟我娘和我奶奶商量,能不能让白丫来跟娘学裁缝。娘就是不说话。奶奶见娘这个态度,也就没说什么。表叔蹲着,靠在我家过道屋小门扇上,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在门槛上磕烟袋。后来,奶奶说:“裁缝虽说是手艺,三年两年,也挣不上工分。不如好好说个人家,走了吧。”
白丫今年也十九了。长得也比我二姐好看。
娘说:‘’跟校长的儿子谈,是真的假的呀,要是真的,也不错。‘’
表叔把眼袋很敲了两下说:‘’什么不错,是个病痨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能教书就行。‘’奶奶说。
‘’那有啥用?临时的,他爹能当一辈子校长?‘’表叔很是看不起小张,我觉得他挺有眼光的。小张教我们,胆子小,身体差,不过写字好看,还很会叫讲笑话。
后来,表叔和新表婶放出口风,说要给白丫说亲。说媒的就踏破了表叔家。我二姐还让我给白丫带了一个纸条子,问白丫,小张有没有托媒人去说。不知后来白丫跟二姐是怎么咕叽的。
过了一个多月,表叔欢天喜地来我家,说相中了一个复员军人,沙河对岸连湾村人。
奶奶问白丫有啥意见,表叔说白丫也满意。表叔还说对方爷爷生病,想一个月内成亲,冲冲喜,问奶奶怎么样。奶奶说只要人好,白丫愿意就行。
表叔再一次来我家,又开始叹气。说白丫要嫁妆,新表婶说一件嫁妆也没有一分钱也不出。白丫和表婶打起来了。表叔气不过,一人给了两巴掌,表婶就跑了。表叔在我家里被奶奶数落一通,说他大男人行不正立不直,管不了女人,教不了孩子。表叔一气之下,豪气的说跑就跑了吧,他也不找了,还说回来也不要了,自从这女人来了,家里尽惹闲气了。
后来,表叔果然没有派人去找,新表婶也没有回来。白丫最后单身一个就结了婚,一件嫁妆也没有。她说,后娘走了,她要给爹和弟妹留点底子好过日子。
白丫出嫁的时候,我和妹妹都跟奶奶去吃喜酒。村里人看白丫不哭不喊,一件嫁妆没有被婆家来人接走,都有些可怜她,说:“没想到,这丫头到是个烈货。”
只有我奶奶在家里骂跑了的新表婶,说她把表叔的家底掏空了又跑了。娘背着奶奶和三婶说:‘’他家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有什么家底子。‘’
表叔又没了老婆,又觉得对不起闺女白丫,生生憋出一场病来。病好了再来蹲我家的门槛,我觉得表叔的腰弯了,磕烟袋的时候,瘦瘦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嗓子眼儿里老是像有痰似的,听着让人发急。奶奶说:“你少抽些烟,还有几个孩子等你拉扯呢!”表叔吧嗒着烟嘴,不说话。过一会儿,再磕一下烟袋,叹一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