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读古人诗文,常觉他们离愁别绪万种相思真是百转千回丝丝入扣,也不是古人多情,只是山水隔阻,音信难达,一别经年便是重逢除非梦中。
还有梦么?当然有。在如锦,虽说是自己剪断了红线,可身上有他的骨血,心中念他的安危,夜夜枕上难免洒泪。在苏泰,寄出的信犹如石沉大海,那些已能背下句子就渐渐真的积淀在心底留了分量。有时闭上眼,不多时便能见她入梦,可她笑吟吟弱柳扶风娉娉婷婷地竟向另一个男人走去了。又惊又怒醒来,隔日就又写一封交与信差,总是把各种情绪都写尽了吧,自然一切照旧。
主帅见他焦躁,反而更与他些事做,叫他没有闲工夫掂记那些有的没的。这样强压着他,好歹变成了一月一信,他这样执拗,似乎偌大个京城,可被他放在心上的,只有这一人一事。
如此便是秋日了。前方战事时起时歇,敌我仍在胶着,喜子将贝勒府院子里熟了的橘子杮子葡萄装了满满一筐,诓府里人说是给自己城郊二姨送去,实则驾了车就往绛云轩来。送吃的是其一,别的金银细软陆娘子也不放在心里,要不是这没出生的小贝子贪嘴,大概任什么她也不会收。逢初一十五来这边一趟,告诉如锦陕西那边消息才是正经事。也只能说说战局,他也不知道他们爷是怎么回事,之前把个陆娘子宝贝疙瘩似的捧着,怎么现在知道她有了小贝子,居然连封信也不写回来?他既不知如锦早与苏泰断了,更不敢让她知道贝勒爷不回信的事儿,只好捡些如锦爱听的说。
“陆娘子,咱们小贝子就快出世了,给他起个什么名字才好?”
如锦拿了只青瓷莲花碗盛了葡萄,叫杏儿用井水淬凉了,搁在手边有一粒没一粒吃着,“还有十来天。喜子你急什么,赶明儿你娶了媳妇儿,自有你操心的。”自小人家就说她笑起来好看,后来苏泰在时,也时常变着法子与她起腻逗趣,为的就是看她眉弯眼笑满面春。这会儿她也是笑着的,心里其实早已想好,要给这孩子起个怎样的乳名,叫她每唤他时便记起他爹。至于这大名么,她叹口气,又掩了嘴。
这一个多月,她行动不太方便,铺子上的事大半交给了杏儿,生意一直不错,便又请了个二十出头的账房先生。担子分了出去,余下的时间不过各种采买准备,给小家伙缝了好些小褂子小袄,又请好了医馆的大夫和远近知名的稳婆,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军来汉中大半年时间,先时小规模交兵不断,原是为探对方虚实,如今一场大战已经箭在弦上,只待趁月尾夜里昏暗,便可伺机偷袭,一举歼灭叛军在勉县的一个山寨。白莲叛军本是游匪出身,行军打仗全无章法,主帅再三叮嘱属下万事谨慎,战局不可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