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之致沅弟【1229】2024-12-19
致沅弟
同治元年1862四月初四日
沅弟左右:
接缄具悉。应复之事,条列如左:
一、口马到日,当为弟选留数十匹,余欠各营之马尚多,不知匀得出否。令哨勇各私其马,即水师令哨官各私其船也。法同意同,而效不同,亦视乎统领营官为何如人耳。
一、李世忠((1822年?—1881年,又作兆受、兆寿、长寿,清廷赐名世忠,字松崖,号良臣,河南固始陈淋子镇人,清末政治、军事人物。李昭寿早年落魄,多次入狱。咸丰三年1853年在霍邱起兵,响应捻军及太平军,翌年被清军打败,受抚于道员何桂珍。咸丰五年1855年杀何桂珍,归顺太平天国,隶属李秀成麾下,历任七十二检点、殿右拾文将帅、河南省文将帅,负责为太平军联络捻军,屡立战功,但有扰民之弊。咸丰八年1858年驻守江北重镇滁州,因与太平天国将领陈玉成不和,加上家属被清将胜保绑架并挟为人质,故而投降胜保,倒戈献城,其部众编为“豫胜营”,后累官至钦差帮办安徽军务、办理招安事宜、江南提督、库楚特依巴图鲁,割据滁州一带。同治三年1864年为求自保,主动向两江总督曾国藩上交自己控制的滁州等城及豫胜营,开缺回籍李昭寿失势后,仍多次犯法,终于在光绪七年1881年因殴辱贡生吴廷鉴一案而被清廷下令处死于安庆)之缄,兄付之不答。此人最难处置,其部下人诡计霸道,颇善战守。弟现与之逼处,常相交涉,宜十分以礼让自处。若不得已而动干戈,则当谋定后战,不可轻视。
一、严公长短,余所深知。媢嫉倾轧,从古以来共事者,皆所不免,吾辈当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耳。
一、由采石、太平一带南渡,本身妙着,亦是险着。妙处有四:使金陵、芜湖两贼隔绝不通,一也;陆师扎于南岸,水师直入内河,可进黄池、湾沚zhi(水中的小块陆地)可由青弋yi(用带有绳子的箭射鸟)江以达泾jing县(古称猷州,隶属于安徽宣城市。泾县县名始见于《汉书》,历来认为泾县建置于汉初,故称“汉家旧县”。县名一直沿用至今。泾县地处安徽省东南部,青弋江上游)可由东路水阳江以达宁国,凡鲍军之在泾在在宁者,皆可由水路运粮,二也;陆军扎采石、东梁山等处,水师扎黄池、湾沚等处,则芜湖之贼四面被围,三也;青弋、水阳二江,可通石臼jiu(舂米的器具,用石头制成,样子像盆)等湖,可通宁、广各属,并可由东坝以通苏州,四也。险处有二:初渡采石,营垒未定,恐大股来扑,一也;北岸无大支活兵,恐四眼狗窜出乱扰无、庐、巢、含,又恐九洑洲(位置在江苏省江浦县浦口镇南10余华里之长江北岸,隔江与天京西北角之下关相对,洲之周围3华里许,地势高耸,为南北往来水陆要道,堪称天京水路锁钥。1853年,太平天国建都天京后,在此设立要塞,深沟高垒,置炮添船,保障天京)之贼上犯,二也。有此四妙二险,故南渡之迟速难决。速或四月,迟或七月,由弟与多帅商定办理。季弟之军,余嘱其坚守不进并闻。
评点:忌妒倾轧为官场常事
人民常说官场多倾轧,但这话又多出于非官吏的文人之书,或是官场之外的看客之口,真正老于宦海又出面来说这种话的人并不多。曾氏可谓老于宦海者了,要他公开来指责官场共事人的忌妒倾轧,他也许不会那样做,但在给胞弟的家信中,就说得很直白了。应该说,他的这几句话,不仅包含着间接得到的知识,更有他本人的亲身体会。
信中所说的“严公”,很有可能是严树森。胡林翼死后,原安徽巡抚李续宜改调鄂抚,湘军水师统领彭玉麟升为皖抚。但彭玉麟为人耿介,不乐意做地方官,坚辞不受。于是李续宜又回到安徽做巡抚,鄂抚一职便由河南巡抚严树森来担任。严树森原在湖北任事较久,是胡林翼一手提拔上来的。曾国荃的吉字营创建之初,隶属于胡林翼。曾氏曾在一封家信中药老九认定自己是湖北之员,名正言顺地叫湖北供应军饷,正是基于这个原因。看来曾国荃对这个新鄂抚不满。哪些方面令他不满,现已无从得知,多半还是饷需方面。严树森这个人,《清史稿》本传对他的评价是“恃才量小”,在河南巡抚任上便与该省团练大臣毛昶chang(白日时长)熙不合。至于曾国荃,也是一个气大量窄的人。如此性格的两个人共事,难免不产生扞格hange(互相抵触,格格不入)遇到同事之间的不团结,用曾氏劝弟的话来处理,应是较为妥当的,即“吾辈当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