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学认为,婴儿时期是形成人格的关键时期。小婴儿躺在床上,开始有了基本的生理需求:他要吃、要拉、想要被抚摸,想要抱抱,想有人跟他说话。这时他的监护人(通常是他的母亲)开始满足他。
他只要“吭吭”哭两声,或者挥手蹬腿,通常就能马上得到回应。随着时间的拉长,这位新手母亲渐渐与婴儿培养出默契,她知道他什么样的哭声是饿了,什么样的哭声是要拉尿,什么时候是寂寞。婴儿得到很好的照顾,同时也在这些互动中意识到精神的力量。在这一阶段,“有充分营养和爱抚的儿童,会产生、发展出一种魔法般的全能感”。在他的内心里,他是自己全能的神。在其后的成长中,他还会逐渐的壮大他的精神世界。
人的精神思想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包,不受时间空间的局限。你可以向前想五百年,再向后想五百年,也可以一下想非洲,一下又想到伦敦,思维的切换只在一瞬之间。但在这个无所不能的“神识”世界之外,人还有物理的肉体。这个肉体会饿、会痛、会被束缚和局限,还要排泄。
在心理学中,“人会拉屎”这件事的意义被单独拿出来讨论,叫做“肛门性”。
“肛门性”代表了,人永远不能忘记自己处境的二元性:人的自我和人的肉体。而大便作为人肉体的物理属性中肮脏的那一面的象征,在对比中对人精神世界地刺痛更为剧烈。你的精神可以高高飞翔,去追逐一切崇高、美好,你的肉体可以看遍美景、品遍美食,但到头来,你还是要拉屎。这一种散发恶臭的被遗弃之物,通常被与负面的印象关联起来。比如说,欧美人骂人会说“bullshit”,中国人骂人会说“你吃屎吧”,人形容难做的生意会说“钱难挣,屎难吃”,等等。将“人会拉屎”这件事的意义延伸下去,心理学家说:“肛门及其不可思议的可怕排泄物不仅表明了生理上的决定论和制约,而且也表明了一种生理上的命运:腐朽和死亡”。
心理学家还引述蒙田的名言“人坐在这个世界最高贵的宝座上,但却是坐在他自己的屁股之上”,并引申道“人不仅仅是坐在他自己的屁股上,而且是坐在他自己热乎乎臭烘烘的大便上”。
这句有味道的话语一下子把人从欣喜若狂的荣誉时刻拉回到残忍的现实之中。
这一警示提醒我们,没有哪个人的世界可以全是美好、全是正能量,而不必应对令他不快的东西。人生从来都是好恶参半的。
心理学家马斯洛也说:“人之基本困境的一方面就是:我们既是蛆虫又是神”。在这里,“蛆虫”的隐喻和“大便”一样,都是代表人类不可逃脱的肮脏之物、负面能量。人是拉屎的神。
我想,关于“肛门性”的心理学讨论,除了揭示人的生存困境之外,也提示了一些心理调节之道,比如说,有精神洁癖的人要如何与不那么洁净的现实环境共处——在心里放一个会拉屎的神。
学着客观地看待生活中那些令我们不快的事物。看不惯的事、鄙视的人、一些内心反感却又不得不做的事,在被迫身处这样的环境中的时候,人好像身处臭气熏天的茅厕,感觉到难以承受的心理压力。从前我面对这些情况只想逃避,如果逃不掉,我甚至会烦闷到无法正常生活。最近在了解到“肛门性”的理论后,我开始在想,也许是时候调整一下我的预期。在望向光明的时候,心里要明白还有未显露的黑暗一面,在崇拜“神”的时候,心里要警觉神也有如厕的时刻,这样,当厕所门被打开时,才不至于一下被“臭气”击倒。
PS.
最近在读一些心理学书籍的时候发现,从底层逻辑来讲,人有一些逃脱不掉的命运。无法解决。那么,在面对无法解决又不得不面对的困境时,先去接受它,在此基础上再去想接下来怎么办,也许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PS2.本文中提到的“肛门性”的相关概念我是在《拒斥死亡》这本书里了解到的。这本书很不错,有很多触动我的点,以后还会陆续分享一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