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间里,十三总会与我们一起吃饭,特别是遇到某些事的时候,他几乎都会留下来,可只要留下来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会醉。
拿鱼回来的那晚同样他又留下来了,四叔和我一样,我们仅仅是对拿鱼比较有兴趣,可吃鱼就没那么积极了。倒是又几条鱼拿到茅屋了还活蹦乱跳的,四叔于是在茅屋前挖了一个小坑,倒满了水把活着的几条小鱼丢进了水坑里。奶奶劝他那样是养不活鱼的,可四叔固执己见,他始终觉得只要有水鱼就一定能活。
四叔听不进奶奶的劝,固执地认为一定能把鱼养大,对于这个事我支持四叔,我同样觉得鱼一定能养大的。茅屋周围那么多的果实和青草,我们饿不着鱼。那个时候缠满茅屋周围的那些藤又开花了,白色的花朵围满了茅屋的四周,与大部分花朵不一样,这种藤花仅仅只能招来绣眼鸟和太阳鸟,它们总在傍晚我们快吃饭的时候,跳跃在藤蔓上。我从来没有稀罕过绣眼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可能确实它们也没什么太出众的地方,又到处可见。然而我却很喜欢太阳鸟,我有时觉得它们就是缩小版的山椒鸟,也是很多种颜色在山谷里窜来窜去,特别是在一朵花开的时候,它们能振动翅膀悬停在花朵前。我能站在树底下,看它们很久。
绣眼鸟与太阳鸟很像的一个地方是,它们都很小,身子小眼睛更小,小到我有时担心它们会被风给吹到天涯海角去。
吃饭的时候,我和四叔端着碗蹲在那个刚挖好的小坑前,看着几条小鱼在坑里游来游去,四叔有时会丢几粒饭进去,我学着他丢了一块肉进去。
“你傻啊,鱼吃到油盐会死的。”他怒骂着我,又急急忙忙捡出来了我扔进去的肉。我看着四叔只觉得他不可理喻。肉在水面上漂起水花,四叔恨不得趴下去喝了那些油花,那几条鱼儿在很短的时间里几乎是他的半条命。
一些鸟已经开始筑巢了,最常见的就是劳伯鸟,鹎鸟,画眉,还有古铜卷尾鸟的巢,它们的巢往往建在很醒目但又很高的树上,除了鹎鸟的巢随处可见,要见到别的鸟巢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与精力。鸟开始筑巢的时候就会惊叫着,山谷里吵闹了许多,特别是鹎鸟它们似乎整天离自己建巢的地方不会很远,因为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它们就开始惊叫着,很担心别的动物发现不了它们的巢一般。所以四叔经常骂鹎鸟,“这种蠢鸟。”
绣眼鸟的巢其实也不少,只是因为它们建巢的地方比较隐秘所以相对难发现,而太阳鸟的巢就更难发现了,它们的巢很小,我一度觉得它们的巢和烟斗特别像,在一根树枝上织一个很精致的巢。四叔很喜欢根据鸟的惊叫声去寻找鸟巢,基本一找一个准。
“这些憨包鸟,人来了就悄悄的嘛非得呱呱乱叫。”四叔很多时候都这样骂,可有时出去了找不到鸟巢他又会咒骂,“这些傻鸟人来了也不知道护自己的巢,也不知道呱呱乱叫。”不管如何都有他的道理。
最具代表的就是椋鸟,四叔同样很稀罕椋鸟,可很难找到它们的巢。
这许多的鸟混在一起,傍晚的山谷没有一刻是清静的。
“这两酒鬼,又得喝醉。”吃饭的时候四叔看到爷爷和十三在喝酒,就悄悄的对我说,对于这个我也很认同,他们喝酒十三几乎没有不醉的。
“十三的心酒都麻木不了。”奶奶有时会这样说。
“今晚又得送酒鬼回去咯。”四叔扒完最后一口饭,抱怨道。
四叔果然没有预料错,十三又喝醉了。
喝醉后的十三声音就大了起来,他又开始讲故事,断断续续叨念着从前。
从前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那时候我总是这样想,要不然十三干嘛老提从前呢。
“我可能今年过不了冬了,要走了,二姐。”可这次的十三不一样,他喝醉后开始说这种奇怪的话。
“瞎说什么呢你。”奶奶呵斥十三。
“真的,得走了,可能都过不了秋了。”喝醉后的十三也不怕奶奶。
“去吧去吧,死了也就安静了。”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奶奶就这样说。
可每次奶奶这样说的时候,我都知道她很难过,因为每次说这种话的时候,她就会吸她的烟筒,与平时不一样的是,这种时候她吸烟筒时会把烟筒抱起来,但又给人一种很无力的感觉。特别难过的时候奶奶会让二叔卷了纸烟,奶奶一只手抬着烟筒一只手拿着卷烟,她每吸一口就把手里的卷烟按到烟筒的烟嘴上,如此重复着。
奶奶烟筒里飘出来的烟,会围绕在她周围,散开在夜里的繁星下。她另一只手里的卷烟就忽明忽暗着,我有时觉得她手里忽明忽暗的烟头特别像我们跳动的心,配合着一下一下的亮着。
要是夜里有人抽着烟从山里走过去,站在远处只看到移动着的烟头会怎么样呢?我有时会这样想,那些茂密的丛林和吹动树枝的风,那些夜里唱歌的鸟和哗啦啦流去的河,会不会觉得这忽明忽暗的烟头是它们的眼睛。
思绪绵长而没有边,在一片无法窥视的旷野中飘忽着。我不喜欢看到奶奶忧愁的样子,就像是马上就会有一场暴风雨会下来一样。我无力去阻挡想象中的事发生,所以只好暗自担忧着。也有时奶奶会走进黑夜里,叨念着什么,然后再走回茅屋里对十三说,“把魂收回来吧,十三。”
可这个时候的十三已经彻底醉了,他斜靠在石头上,像是在做着一个不会醒来的梦。
“四儿,约着啊良把十三送回去吧。”四叔果然没有说错,这个任务又落到了他头上,作为帮手我也没有漏下。
我们又一次架起十三向着他的茅屋走去,山谷里已经安静了下来,海军应该是睡着了,王家那里也没有了声音,只有玉珠会时不时哭泣几声。
十三虽然醉了,可每一次我们架起他的时候,他总能歪歪斜斜地站起来,然后很倔强的要自己回家,这个时候四叔只要扶着防止他别摔倒就行了。我们和以往一样,在月光下穿过芦苇林,翻过小沟。可不知道是不是十三自带着一些吸引力,与上次一样的是,在我们走进第二条沟的时候,我们又看到一些一闪一闪的东西。
“哇,萤火虫。”与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四叔一眼就看出来了,在我们眼前那些一闪一闪的是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