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从网课上下线
因为疫情全面大爆发,屏东中学和其他各个在一定区域内的中小学都全面开展线上网课教学,实现了“停课不停学”的高速低质量教学课程。
为什么说是高速而低质量呢?那是因为平常在学校上线下课,一个老师要教好多班级,每个班级课时内容一样,所以老师就要不厌其烦地跑来跑去重新讲课。但是在线上就不同了,因为老师们用的是腾讯会议来教学,它可以实现多个班级及于同一个会议室,这就给老师省了不少时间。但是俗话说:让学生在家里抱着手机电脑上网课,就好比让孙悟空去看管蟠桃园。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老师在上课的时候只能自己共享屏幕给学生看,但是他却看不到学生那边使用电子设备的情况,就很有可能出现一点就掉线、摆着电脑挂机自己去玩、说麦坏了还在玩游戏等的情况。况且老师发现,每次有新知识点或是练习题,爱质疑提问和回答的总是那么几个学生,不叫就自主回答;而还有的那么一部分学生,老师叫了都还在扭扭捏捏,最终支支吾吾答了个落花流水。
教育局将孩子们打发回家上课,但是父母们并没有因此居家办公。就连陈乔博家里请的阿姨也暂时不来了,但是他们还依旧得到公司去上班、工作。为此,家长们也并没有少操过他们孩子的心。例如孩子的作业现在要在线上提交了,用的是微信里的小程序校和家,要在某个地方某某网址某某窗口提交,又是图片又是音频有时还有文字的,有时家长加班加得迟了,或是小孩连家长都操作不习惯、白天上课又网卡等等等,网课的质量就很受影响,孩子作业提交晚或是提交不全还有未提交等情况则是家常便饭。老师也像是被电脑病毒狂魔式启动了一样,变得神魔武士了似的,也是不厌其烦地催作业,发布了群消息又点名,点完了名又统计;他们以为居家学习就可以省掉很多路途上的时间,所以每天的作业就布置得老多——而且还要自己批改,当天就要订正,完了还要上传,一天搞两三次的才勉强过关。关键还是有好多科都要这样。
陈乔博和张奕欣最后能相处的日子被线上教学给彻底落空了。孤独一人的陈乔博一边上着网课,另一边又回想起了那一次他和她在操场上一起吃鸡米花聊天的春光明媚的图景。“微信还没有加,与其认认真真地听这堂枯燥难懂的数学课,不然去电脑端弄个微信号来研究研究,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加好友。”陈乔博帮自己决定了小上午的安排。但是由于是电脑端,不是手机端,通常情况下没有登录,登录界面除了设置代理以外啥都干不了,而登录又需要手机确认,陈乔博知道的,他不敢在上课时间这么冒险让家长发现。所以他就打开了QQ,他想起在小学上网课的时候还曾经加过张奕欣的QQ号,隔了这么多年没用过了,生疏了,所以他决定再捡起来研究一下它的功能。
陈乔博一打开QQ,登录,发现张奕欣那边早就发过来了许多会话消息的窗口,她还怕陈乔博开了屏蔽暂时接收不到,还发了几个窗口抖动挑逗性地向他勾引。
“嗨,陈乔博,你还好吗?你现在在上啥课?”
“你家长在旁边吗?”
“我现在和你聊几句你介意吗?”
“我的微信你加了吗?下面是我的微信号,你快点加一下吧,微信比QQ方便,到时候我只有iPad,那里只有微信,下载不了QQ。”她终于道出了原委。
“如果我能看到你的回话,那就证明你的QQ里还有我,是能用的,看到之后尽快回吧,我为你在线。”
......诸如此类。
陈乔博一看到很是开心,正好现在也无心上课,所以就一口答应下来,就放着腾讯会议在那里挂机,就慢慢地和张奕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陈乔博觉得有些累了,他决定稍稍休息一下。即使现在没人跟他聊天,他要不是正常上课就是研究QQ,早已就已经坐立不安,于是他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陈乔博有的时候看到别人在走路、看书、写作业、听别人说话,或是上课的时候,耳朵上总是单边挂着一个黑色或白色的东西,显得文雅、安静、又冷酷。陈乔博知道那是蓝牙耳机。他觉得这种唯我独享的音乐体感很美妙,对现在的他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富豪的享受。所以今天,他也想来好好体验这种生活。于是他就走到鞋柜旁,拉开抽提取出了全家唯一的爸爸的蓝牙耳机,然后把它挂上右边的耳朵,接着再走到电脑面前,点击鼠标让电视打开蓝牙来进行和它的配对工作。
陈乔博的妈妈为他的线上教学想得很周到。为了长时间的看电子产品眼睛不会损伤得那么厉害,于是就提前3天买好了线,又利用这时间向在妈妈单位里专门搞电脑的吴芳哥哥请教学习投屏,将电脑屏幕投到电视上来观看。妈妈的那台红皮电脑是十三年前的兴盛之物,现在就已经成为电器时代的败类。操作系统是Win7的就还先不说,那个128GB的狗硬盘,容量贼小,速度很慢,而且还不带蓝牙,所以陈乔博只能用电视的蓝牙来连接、播放音乐。
另外,陈乔博挂在右边耳朵上的理由是:第一,只挂单边耳朵显得很酷毙;其次,如果到时候注意不好时间收起来,家长突然回来的情况下,他现在上课坐的位置正好是左侧脸对着家门,陈乔博心想着一听到门响就断连,但是只拔耳机不行,当耳机放进舱里关机后电脑会自动放出音乐,这会被家长发现,不好;所以陈乔博就决定:先只断连,先不拔耳机,目的就是戴在右边不易被家长发现,然后后面再瞅准时机把它放回鞋柜里。
几秒钟之后,电视的蓝牙就搜索到了一个编号叫做“J18”的耳机,陈乔博兴奋地点击过去,跟这耳机就是他自己的一样。然后就听到耳朵里传来一声“connect”,表示已经连接成功。真是动作麻溜,爽里爽气。然后陈乔博就接着打开了之前用他妈妈的手机号注册的账号然后就给他收藏他自己喜欢的歌曲的酷我音乐软件,然后为了让听音乐与上课内容不冲突,陈乔博就先研究了一下两个软件的音频输出路径。
这种简单的对话框式选择陈乔博早就万变不离其中,原因是这在他小学的时候上的网课他就把QQ设置里的东西全都搞清楚了,这些调节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在他无聊的时候他也喜欢去调这些设置,然后到了末了再调回来就是。
所以他现在就把酷我音乐的音频输出路径给改到了因特尔显示器音频上(也就是电视机上),然后再由电视机的蓝牙发射器蓝到陈乔博的耳机上,被他听到耳朵里;那么至于腾讯会议呢,当然是选用电脑的音频了。两者互不相干,又是两台电子设备完成两份工作,再加上那根3米长的粗粗的投屏专用数据线,互不卡顿。“这下子好了!非常好!即使家长突然从外面回到家里来,那么我也就有足够的时间把音乐退出,动鼠标就说是抄笔记挡住了,如果有问的话。然后就可以趁他们进厕所的时候,那么我也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把蓝牙耳机拿下来,放回机舱,再拿回鞋柜里。反正我们一家又不经常戴耳机,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嘿嘿。”陈乔博一面这样想着,一面自言自语地把它念出来。他喜欢像这样唯唯诺诺地做事,然后又很怕被发现,但是又不会被发现,又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它,然后做完了再说出去。他觉得这样很刺激,很快乐,也很有趣。想起在上网课前几乎每节课都看到黄浩日戴着自己的耳机、拿着他自己生日时周博星送给他的MP3上课听音乐,陈乔博多次想借他的都不肯,然而现在他也有暂时性属于“他自己”的耳机了,关键还不是在于这个,是他现在上课的时候也能和他一起享受这种美妙生活了,心里就是别提有那么一番爽里爽气的滋味。
黄浩日的家庭其实并不富有,相反,还有那么一些苟且、破碎、失败与伤感。他从小就出生得很卑微,年少时父亲下站台捡东西不慎被火车轧死;曾经他还因为没钱做剖腹产怀疑黄浩日是难产而差一点儿就断送了母子两个人的性命。所以现在黄浩日全靠他妈妈养活,他的妈妈也不是一个什么高级的按摩师,家里的收入少之又少,还欠债。许久的时候黄浩日的妈妈还会因为一些小事就暴打黄浩日出气,打着打着,黄浩日就渐渐地受不了了,也开始向他妈妈怄气、不想理她,每天一进家门就像进了监狱一般,四壁同墙,身体也就渐渐地坏了,什么——肺部空洞、急性肠胃炎什么的,都来了,隔三岔五地往医院跑,有时还做过一两次手术,家里更是穷得叮哩咣啷。
但是家里终归是家里,黄浩日不能把家里的情绪带到学校里来。在陈乔博看来,他是在这个班级里最温顺、最好开玩笑、最好说话、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极强的一个人。有的时候他会说一些家里面的琐事给陈乔博听,并叫他不要传出去,但是偶尔陈乔博一不小心说漏嘴了,换做别人肯定早就结束了和他的友谊,但是他却不会——兄弟照做,只是笑笑,有时候会皱皱眉头警告他一下,然后就别无后事了。
所以话说回来,像现时代的高科技高要求高质量的时代新品(蓝牙耳机),他实际上是买不起的,他们家也没需要去买。现在的蓝牙耳机,实际上他听歌用的工具都不是他自己的,那是黄浩日在一次意外的生日中,得到了来自周博星的MP3和许俊宇的蓝牙耳机。终于有了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物品了,可以不受妈妈管控的那种,就可以尽享情受了。陈乔博有的时候也想和他一起听,向他借,但是黄浩日是全凭自己的心情接他。所以这就让陈乔博苦恼了不少。“一定要自己拥有,如果都用别人的东西,还没有保障,因为那是别人的所有权,干什么都要听他的,有时想用还借不到,而且还显得自己很无能为力。不行,一定得自己有一个,如果自己确实是很想听,而且还得用自己的钱买,如果用父母的钱买,那么所有权还是属不得自己。”陈乔博良久后就这么考虑到。
是的,陈乔博回想起小学那年他自己生日,母亲为他买来了他最喜欢的拼装玩具。还是木头!方方正正、上发条的八音盒!陈乔博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来了个这样的意外。“这下终于可以有美好的催眠时光了。”陈乔博想。因为陈乔博的生日是在大年三十,也就是寒假时分,所以他可以有完美的较连续的时间来拼装好它。
他花了十天之内把它拼好。这几天都是在他的老家完成的。在这期间,为了完成老师给全班同学布置的作业——写一篇游记散文,陈乔博一家还去了离他老家很近的古田会议遗址游玩。
第二天就来写这篇作文。陈乔博觉得有一些难写了,所以他就先写别的作业,还有老师布置的阅读任务。等到爸爸回家一看,好呀,一个上午,作文才写了两行,格子还没占满,就连开头也太简短了,构不成!他那个气呀,不管你三七二十一,就以为他一个上午都在玩玩具,反正就是没沾学习的边儿,所以他就直接把锁在光明园迪学习桌柜子里的所有玩具全部给清除出去,毫无漏网之鱼,杀得个片甲不留。其中就有包括妈妈给他买的他昨天刚拼好的八音盒。看着八音盒被爸爸过肩摔得四分五裂,又是倍感嫌弃讨厌般地扫进畚斗,倒入垃圾桶,陈乔博看着就已经心碎。爸爸为了怕他等他羞辱完之后捡回来再拼,就直接倒垃圾,管他什么分类不分类,白天不对时间扣钱不扣钱。陈乔博只记得当时的爸爸是手脚并用的。当时在他一看完这两行作文字时,就一直在向正在煮饭的外婆一直在重复着这四个字:“绑带在哪?!”像是自己知道又有求与人的样子。外婆不知情,但她通常是个手脚快的人,在这种危机时刻是毫无原因地站在大人一边的,因为她认为大人在一切时候都对。所以她就以为陈乔博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所以就摆出一副听不进去任何解释的样子,就以为他是绝对错误,爸爸是绝对正确。所以外婆就将陈乔博给五花大绑在了上下铺的挂梯上,备打。无奈,陈乔博哭也不是、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爱之物被扔进垃圾桶,被拖拽着下楼,这比吃了蒙汗药的动弹不得还要痛苦。
绑起来打完了之后,陈乔博还是得不到自己辩解的机会,他还要忍受外婆百说不厌的“好心”教育:“你在被绑起来的时候就要想:‘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惹得别人不高兴,我又该如何去改正’,而不是一味地去顶嘴,去犟,那样子别人肯定更不高兴,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记住,大人说你不对的时候你就不对,不要再去顶嘴了,乖乖承认错误,我们要做一个讨人欢喜的好孩子,知道吗?”外婆的话如同一字一针,刺戳着陈乔博的心脏。陈乔博悲从中来,一提起这件事,他又开始为自己认真地解说了,边哭边讲。然而外婆并没有平静下来,而是越发显得那么不耐烦:“好了,好了!不要再讲了!看来你没绑够。还不知道错,下一次要多绑一些、绑久一点。”......
后来不知怎的,陈乔博前面是受尽了委屈,但是后面父母也还是知道真相了。但是可能是因为不好意思或是要面子啊,就说了几句道歉的话,还说买几个小零食补充一下陈乔博。但是八音盒实在太贵,就没有再买过了。而且其实他对吃一点都不感兴趣。陈乔博到底还是失去了“属于他”而用妈妈的钱买的那一份嗜好。
“都没用,都没用!爱人就是爱人,他们的钱可以混用,你的就是我的,但是孩子的与家长的不行!该谁买的谁就是所有权的拥有者。”末了,上午家长回来之后他不舍地摘下耳机,就这么愤愤地想。“所以这样子下去不行,是时候我也要弄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MP3和蓝牙耳机来。”陈乔博想着,觉得用小学时候因考试高分而得的外婆给的钱,并没有什么不妥(我为你考试‘打工’然后你给我奖励的钱,就相当于是我的‘工资’了,这有什么不对吗?)。
居家的学习不能盖住陈乔博躁动的心理,所以他有空就会到阳台,打开那些抽屉,去翻找那些800多年未曾动过的东西里有没有什么他感兴趣的宝贝。他找到了一个妈妈小时候听歌看视频用的MP4,还是OPPO的牌子,还有一个诺基亚老人机,也不知道她已经淘汰了多久了。虽然这些已经成为现代社会的落伍之物,但是被拿在无聊耗命的陈乔博手里,总是显得那么像灾区重建之后的繁华。诺基亚在白天的时候用来拷一些歌曲或录音到里面,在陈乔博写作业不用电脑的时候偶尔听一下;MP4则用来他半夜起夜的时候悄悄插入有线耳机,玩一会儿那种不联网的程序式的“斗地主”游戏,然后再听听助眠音乐,差不多耗一个小时再去睡觉。当然,这些活动所用的器械也都不是他自己的,他每天只得这么神神秘秘、悄悄咪咪地在不能和张奕欣线下交往的线上课程的独木桥上享受这种不属于自己的暂时的乐趣。要是一经发现,那绝对是屁股开花。
网课就这样持续了剩下的整个学期,其余的人也在这半个学期里陆续阳康过了,包括陈乔博与张奕欣。他们听到的课程也是老师支离破碎讲的,就连期末考都因为疫情而延缓到了下学期开学。
熬过了令人难受的网课过程,网课终于在12月31号下线。同学们最终回到学校。
陈乔博最终还是没有和张奕欣线下再见过面,只是和她加成了微信。他铭记了那个吃鸡米花的春光明媚的那节大课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