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朵
编辑/席婕寒
最难忘少年时代看露天电影的美好时光,每一场电影都会带给我们过年过节般的快乐。
那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当时每个地区好像都有一台放映机,配有专门的放映员。每次放映的地点都不固定,今天这个公社,改天那个大队,貌似都是临时决定,毫无规律可言,像打游击似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然而,不管放映员保密工作做得多么好,作为影迷的我们总是能提前打听到放映的地点和时间并按时“赴会”。当然偶尔也会因消息有误而扑个空,大家也不恼。人问今晚看的啥?咋回来这么早?我们笑答:“看的是‘小英雄白跑路’”。
当时没有电话手机,更没有网络微信,放映消息都是口口相传,先是由少数消息灵通人士传播出来,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不到半天,放映点周边十公里范围内的男女老少几乎人人皆知,孩子们更是欢天喜地。好像是专门为了照顾中小学生吧,放映时间通常是选在周六或周日(那时是单休),漫长的暑期里最多。
如果某天下午上学时有人传出“今晚某某地方放电影”的消息,大家就会像被打了鸡血似的兴奋不已,奔走相告,要不了多久,整个学校的师生便都会知道这个好消息了。许多孩子——尤其是那些生性好动的男生,常常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早已无心念书,只巴望老师快点放学。
等放学铃一响,同学们也不再像往常那般在学校或路上打打闹闹地磨蹭了,都是以急行军的速度往家赶。刚进村子便开始喊妈,找到妈后先迫不及待地报告“喜迅”,接着便跟前跟后地催着母亲快点烧饭,快点开饭!
正在忙碌的母亲往往被催得晕头转向,没好气地骂道:“你个小催命鬼,看电影倒是积极得很,学习怎么没见这么有劲头呢?”。好容易熬到开饭,男孩子们都是草草扒几口,囫囵吞下去,顾不上擦嘴,然后就呼朋引伴整装待发了。好像是去迎接新媳妇似的,一路上欢蹦乱跳,又唱又笑又叫又闹的,就差拿个喇叭吹吹打打啦。
女孩们通常没有男孩们那般猴急,饭后常要梳洗打扮一番,好像要出门相亲或约会似的,有的妈妈们不放心,还要陪着一起去。
我有时会和庄上的男生们一同出发,但更多的时候,隔壁的小婶娘会让我留下来陪她一起去,她时常还会邀请我大嫂同去(我母亲是极少凑这个热闹的,也许是太忙太累,也许是没有时间或不感兴趣,除非电影在本队放,才会偶尔陪我们去看一次)。
大嫂是个慢性子,干什么都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往往吃过饭,还要刷碗,还要给孩子们洗漱。我经常常急地在大哥家门口转来转去,不停地进去催,但每次等她千呼万唤始出门时,早已过了电影开放的时间。因此陪大嫂看电影多半是看不到前半截的,只能一知半解糊里糊涂地看完后半截,实在没劲。
和小伙伴们一同前往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不管路途多么遥远,我们都能提前到场。不仅能看到完整的电影,有时还能亲眼看到两名放映员用一辆旧三轮车将一只大木箱和一辆貌似自行车的东西(好像是用来发电的)驮到现场。场地通常选在某公社或大队的政府大院,有时也会选在某生产队的大稻床或某个大户人家的庭院里。
银幕早就挂好了,就是一块床单大小的白布,或直接拴在两棵大树之间,或拴在临时搭起的两根竹竿中间,有时则直接挂在一面墙上。到放映时间了,一名放映员便开始蹬起“自行车”,机器呼呼作响,上面的一只电灯泡忽闪忽闪地亮起来;另一人将投影仪打开,将灯光对准银幕,然后将两盘影碟一前一后安装在机器上,影碟缓缓转动起来,音乐响起,屏幕上便跳出“某某电影制片厂”几个光闪闪的大字来。
每次电影开场前,现场都像是刚开锅的稀饭,又像群鸟归巢,热闹非凡。有席地而坐的,有端坐椅子上的,有站在地面的,有站在凳子上的,有抱在怀里的,还有扛在肩头的,个别调皮的孩子甚至爬到附近的大树上……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围在银幕前,周边还不断地有三三两两的观众说说笑笑地围过来,少数个矮的小朋友,甚至跑到银幕背面去席地而坐。
但不管现场多么热烈,也不管电影是否开放,场外始终坐着一位淡定的老大爷,面前摆着个不大的瓜子花生摊,一边微笑着招揽生意,一边耐心地用一只小酒杯给眼前的小顾客量葵花籽或炒花生,然后放进卷成三角筒的旧书纸中,再小心翼翼地递到小买主手中。“五分一杯,一角两杯半”……大爷不停地吆喝着。
当音乐声响起,“某某电影制片厂”几个激动人心的大字跃入人们的眼帘时,嘈杂的露天广场顿时安静了下来,人们目不转睛的盯着银幕,生怕漏掉一个字符。
当时放映的多半是故事片,其中战斗片最多,例如,《上甘岭》、《小兵张嘎》、《奇袭》、《渡江侦察记》、《平原游击队》、《英雄儿女》、《地道战》、《地雷战》…等等。这些常常是孩子们的最爱,看着一个个英雄人物不怕牺牲奋勇杀敌的英雄壮举,小影迷们便会当场立志长大了也要去参军报国,上战场杀敌立功……
有时也会放一些爱情片,如《家》《小街》,《雁南飞》、《庐山恋》之类的,那些青年男女谈恋爱时的亲热镜头,常常看得小朋友们捂脸怪笑,看得姑娘小伙子们脸红心跳。
每次看电影都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常常尚未尽兴,那个大大的“完”字便已跳出银幕——电影结束了,于是宁静的电影场瞬间又像是炸开了锅。
刚刚还挤得水泄不通的人们立刻纷纷朝四面八方涌去。女人的呼唤声,男人的吆喝声,姑娘的嘻笑声,小伙子的口哨声,少年们的喧闹声,中间还夹杂着少数走散儿童的哭叫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首声势浩大的散场交响乐。不到几分钟,人们便像潮水般退去,偌大空旷的电影场,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两个尚在收拾器具的放映人。
夏天的夜晚,观影回来的路上也别有一番趣味:余兴未尽的小伙伴们有说有笑地走在柏油马路或乡间小路上,头顶是满天繁星闪闪烁烁,地面上点点萤火飘飘忽忽,两边稻田里蛙叫虫嘶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一阵阵凉风吹来,怎一个“爽”字了得!
当然看露天电影,有时也存在着风险。例如单身的漂亮姑娘,可能会遭遇流氓的骚扰;因争抢好位置,可能会与陌生人发生口角,甚至肢体冲突;最要命的是,散场时一不小心还可能会丢失孩子!
记得有一次我们去离家九里外的独松树看电影,就把我家大侄子给弄丢了!那天因路太远,大人们都没去,只有小哥(大约十四五岁)带着庄子上六七名小伙伴一同前往。当时侄子只有五六岁,因个小被我们安排坐在最前面的地上,而我们站在中间靠前的位置,开映前我们再三叮嘱他散场后别乱动,我们过来找他。
谁知散场后我们好容易挤到前排,却连侄子的影子也没看见。我们四下里边跑边喊,直到场上的人全部走光了,也没找见侄子。于是只好边往回走,边一路寻找,到家后大嫂听说侄子不见了,差点吓晕过去。她哭着呼喊全庄老少一同帮着出去找孩子。母亲也吓得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祈求上帝保佑她孙子平安回来。父亲和大哥把我们一顿训斥后带着我们一起原路返回继续找。
大家分几路找了大半夜,将周边十来里地的范围都找遍了,仍然不见侄子的踪迹。第二天一早几乎全生产队的人都帮着又找了一大圈,直找到傍晚也毫无所获,侄子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最后只好报警。我们惴惴不安地祈盼着奇迹发生。嫂子急火攻心,卧床不起,整天以泪洗面;母亲不住地向上帝跪拜哭诉,祈求上帝早日送回孙子。
不知是母亲的诚意感动了上帝,还是嫂子的悲伤打动了他老人家,到第四天晌午,大队部突然派人过来传话,说大侄子被离这十公里外某乡某村的一户人家捡回去了。大哥大嫂赶紧带上礼物去接人。
原来那晚电影一散场,侄子便被一群人挤出场外,他怕赶不上我们,就直接跟着那群人往回家相反的方向跑去,一直跑到那群人全部散光了,也没追上我们。他吓得躲在路边一座孤坟旁哭泣,直到深夜,才被一名在亲戚家吃酒赌博回来的光棍汉发现并带回了家。 光棍汉问明情况,见侄子伶牙俐齿表达清晰,又长得虎头虎脑,有心想留下来给自己做儿子。但侄子誓死不从,不吃不喝一直哭,哭累了睡,睡醒了再哭,最后光棍汉怕闹出人命,才根据侄子的表述托人带话过来。这场虚惊无疑给我们对露天电影的美好记忆留下了一丝阴影。
到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农村各乡相继有了自己的电影院,看露天电影的机会便越来越少了。电影院看电影固然方便,但总觉得缺少了露天电影的自由与敞亮。电影院观影一切都是固定不变的,而露天电影一切都是临时安排,充满变数,更让人有一种神秘感和新鲜感。当然,也许因为有影院时我们已不再年少,少了看露天电影时的那种天真活泼、
不甘寂寞、敢于探索、激情扬溢的少年情怀吧?
朋友:你看过露天电影吗?你是否也和我一样对它们念念不忘呢?
七 朵
2022年夏
作者简介:
七朵,女,汉族,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学历,爱好写作,曾在公众号《江淮分水岭》发表过《拖把》、《心中流淌着一条河》以及《王梅写作》上发表过《父爱无声》、《退亲》等作品。目前为某高校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