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忆梦：我写《我的老师》
在学校工作，经常见到语文教师布置作文，写《我的老师》。小学写，中学写，而现在报刊杂志到了教师节，为了“应景”也会特约名人写一些此类的稿件。
我是一名教师，当然愿意社会上“尊师重教”，多发表一些讲老师好话的文章。但是，事实上生活中“我的老师”却并非都那么和蔼可亲、敬业爱生，所以，对那种“一派莺歌燕舞”的“赞歌”我深不以为然。下面就说一件我写《我的老师》的小故事，聊作饭后茶余的“闲谝（piǎ）”。
五十年前我上小学，那时刚刚解放。学校里的教师成分比较复杂。有原来就当教员的，也有从社会上招聘的。由于当时国家重视穷人的“文化翻身”，中小学教育大发展，所以，只要有一定的文化，都可以当教师，并不像今天要具备什么教师资格证书。小学一年级，我的启蒙老师，姓傅，就是一位过去教私塾的老“先生”。
这位老先生在学校里十分独特。已经是新时代、新学校了，别的教师都是中山服、制服，唯独他却整天穿着一套长袍马褂来上班。印象里，他身材瘦高，长袍是灰或蓝的，而马褂则为黑油布的。两手瘦骨嶙峋，青筋暴露。头发灰白间杂，很短，理的还是小背头的样式。眼睛不大，但却很有神，总是炯炯放光。谁要犯了错误，他会朝你狠狠一瞪，那气势立刻把你吓得往桌子底下缩，不敢抬头。高年级的大哥哥们都口口相传，说傅老师特别“凶”。千万别犯在他手里，闹不好他敢打人。对于他，还有一件我始终没弄明白的事情，就是学生私下送他的外号为“傅老瘪”。其实，他的脸一点也不“瘪”，不知道为什么高年级的学长非这样起。
上到三年级，开始有作文。妈妈帮我用“白报纸”钉了一个作文本，还拿黄色厚纸粘了一张封面。我用心地写上自己的班级、姓名、学号。
第一堂作文课，心眼里非常新奇，甚至还有点神秘、神圣感。嗬，终于长大了，能跟哥哥们一样上作文课，写作文了！傅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作文题目：我的老师。记得非常清楚，他告诉我们，写作文一定要真实，写真话。怎么想就怎么写。你认为老师好，就写好；认为不好，就写不好。其他的也没再做什么指导、要求。然后就是我们自己伏案涂鸦。
同学们一个个都皱着眉头作凝神苦思状。我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不知写什么好。想写老师的“优点”，可是自己生性贪玩好动，经常忘写作业，总让傅老师训斥，真记不起他有哪点好儿。磨蹭了一会儿，灵感突发。有了，要写他的“缺点”倒随手而来。就在前两天他还“欺负”我的好伙伴冯某呢，“叫”他“小哑巴”。而且，还动手拧他，拿手指头杵他脑门。这不就是他的“不好”吗！主意一定，我立刻拿舌头吮了吮铅笔头，就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吭哧吭哧半天，下课铃一响，头一个交上作文本便像小鸟一样飞奔出去撒欢了。
转天语文课，傅老师念了几个人名，表扬他们写得好，让大家向他们学习。然后，班长发作文本。一摞本子发到最后才轮到我。我屁股上像安了弹簧一样，在座位上急不可待，扭动不止。等终于接到本子，翻开一看：那页纸被整张撕了下来，下面用红笔大大地批了一个“丁”字。晚上，兄弟几个围在一起写作业。大哥看见我的作文，开怀大笑：“看你写的这算个嘛作文，一共没有十几个字：‘傅老师不好，他打人，什么（不会写揪字，只写个扌）着冯同学的耳朵往黑板上壮（撞）’。不给你撕了怎么着？敢说老师坏话，该得大丁！”
成年以后，每忆起傅老师，就想起这次作文的遭遇。但是，我心底并不恨他，当然也不爱他——真的。 2005年3月16日 16：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