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一周有余,第一批的蚕,结出了十二个的茧。眼前惦记着的,是头一个结的茧,什么时候会被咬破,从里面钻出个蛾子。如通常的那般,第一个,和最后一个的结茧,让人是惦记了又惦记;然而,自己观察得最用心、最通透的一次,是第二个的结茧,那是在上一个周六。
独自在家,书看累了。对着它,发着呆。如同第一个那样,它先是在喂食桑叶的盆里,表现出摇头晃脑,对吃不再有兴趣,并且,它的嘴巴湿润着,在盆的边缘处,铺了一些丝的结构。对于自己而言,那是它进入结茧阶段的通知信号;配合它,用手把它拎起来,空投到结茧盘。
进入到新的领地,它到处乱爬一通,最后在一个坑里,定居下来,开始搭建它的家园。每个坑,呈方形。四个角的位置,向上突伸出四个台柱。两两的台柱之间连接有矮墙,矮墙的高度,大概是台柱的高度的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四面矮墙和四个台柱连同坑底,围合出椭圆腔。
那椭圆腔,原本是用来对应收容鸡蛋的。还是在头个的蚕表示要结茧了的那会。周周的妈妈嚷嚷着,要给每只蚕准备一个小四方格子的空间。她没有给出那个空间的图样来,这边的这只蚕,已经在盆的边墙与地面的交界处,构建出了一个明显的丝网框架。着急啊,得赶紧搬家。
刚好,地上有个再上一周买蛋带回来的包装。一个一个的坑,和小四方格子基本能够对应上,这包装似乎适合做结茧盘。把它拎起来,空降到结茧盘。它到处转悠一番,选定一个坑,慢慢地吐起了丝,慢慢地丝线越来越多。直到第二天的早晨,能够见到它的茧已经有了大模样。
第一次的那个大模样,是在夜间完成的,没能够捕获那个搭建的过程。这会有时间,可以连续地观察。外带,手机被搁置到了一边,手头的书本,晚点再翻,没有啥影响。因此,呆呆地看着它,想捕获那个大模样最初的搭建过程。它很配合,不用等多久,它就开始了它的工作。
丝一根一根地描画出,越来越多地累积。实际上,它在定下这个坑之前,在另个坑,描画了几十根的丝线,有了一条连接两个台柱之间、位于矮墙上方的横梁的结构,然后,不知何故,它放弃了它的第一次尝试。这一次,它首先搭建的是一条连接在一个台柱与对面矮墙的斜梁。
然后,它搭建的是,在这个台柱与相邻的第二个台柱之间的第一条横梁;然后,它搭建的是连接在第二个台柱与相邻的第三个台柱之间的第二条横梁。斜梁、第一条横梁以及第二条横梁,构成了大致三角的顶部框架结构。接下来的时间,它的身子完全在坑内,这个框架的下方。
看着它,摇头晃脑地,一根丝一根丝地搭建着自己的家园;看着那个,静静地处在那里的已经完工的茧。可以想见,两者之间还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可以想见,那个完工的茧的构成,需要这个不停歇地劳作的蚕,用千丝万缕,透过看似无序,然而终归有所纲领地一步一步动作。
看着它,从傍晚开始,持续有大概四个小时,大致分成上下两个半场。上半场,是那个顶部框架的构成;下半场,是它腹部贴在顶部框架上,倒悬着整个身子构建细微的立体框架。上半场,更多是大尺寸的结构,它的上半身大尺度地摇晃;下半场,基本只见到,头微微地晃动。
静静地看着,直到细部的结构中,呈现出一个长方体的轮廓。可以理解,那个长方体对应着完工的茧的长条椭圆体。而那些个原本有的棱棱角角,大概是通过一个向内收紧的过程,而变成圆滑过渡的吧。就像,在顶部框架的搭建之中,它时不时停下来,使尽了全力,向外撑紧。
十二个的蚕,十二个的茧。每一个蚕搭建自己的茧的过程,都不一样。每个茧的形状、大小和颜色,都不一样。若是抽身而出,不参与到这个过程的打量之中去,若是笼而统之地陈述,原本只是一个常识:蚕结了茧。只是,只是因了这个投入进去的打量,每一个是唯一的一个。
一个茧,由千丝万缕,构成。一次结茧,由千万个细微的动作,配合而成。看着这么一个又一个的茧完成,“作茧自缚”这个词语,对于自己来说,有了一种全新的理解:要破茧而出,要获得重生、获得圆满,那个千丝万缕地构建过程,终归是一个必要的不可或缺的前序任务。
每个人,无论是要完成一件事功,无论是要谱写一个人生,总得有这么一个不停歇地劳作的过程,正是籍由这个任务的完成,交呈出自己的作业,向世人,向自己。
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19年3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