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之前,我的世界里没有父母。
我出生在姥姥家,也生长在姥姥家。80年代末,90年代初正是A省抓计划生育最后一波高潮,但老百姓总是愿意冒险与政府对着干,“偷生"、"超生”在各地并不鲜见。我上面有个姐姐,我出生后,父母有一儿一女,在那个年代看来,应该算是很幸福完美的一个家庭了。但是,父亲与他的父母仿佛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在我妈怀我的时候就躲在姥姥家,也把我偷偷生在姥姥家,理由是“一个男孩不行,会受人欺负的,打架都打不过人家的”。现在想想都可笑,这是有被害妄想吗。我妈后来回忆说,“你还吃了两个月的母乳呢”,不知道她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但肯定不是觉得毫无愧疚。
我的童年可以说是很幸福的。姥姥、姥爷是典型的朴实的农民,平和,勤劳,与人为善。由老人来带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是有很大挑战的,特别是还要“不能声张”。还好,婴儿期的我比较给力,异常的乖巧,只要吃饱,总会安安静静的,倒是没有给他们造成许多挑战。
大概在6岁左右的时候,我开始记事了。在我的印象里还没有“爸爸、妈妈”这两个词。只知道姥姥、姥爷是我最亲的人。同村的小伙伴也没有觉得我特别另类,不会问我爸爸妈妈在哪里之类的话。但是我已经开始慢慢知道我是与其他孩子有所不同了。姥姥、姥爷外出时,很少会带上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偶尔会被锁在家里,后来才慢慢明白是害怕被“大个子”发现。这个大个子也成了我童年时期最大的一个阴影,他的工作是“抓偷生”。
姥姥家所在的地方有养鹅、放鹅的习惯。如果我要跟着去,那姥姥一定会把鹅赶到稍微比较偏的地方去放。那天,警觉的邻居发现远远的开来一辆小汽车,立马通知姥姥。姥姥很害怕,不知如何是好,我倒是挺“机灵”,看到旁边有一个较大的稻草堆,小声说“我钻进去不就看不到我了嘛”。后来倒是闹出一个笑话,由于稻草堆的草比较紧实,我并没能完全钻进去,漏出屁股在外面,紧张的我在里面喊道“我的屁股在外面可怎么办呀 ”。后来发现是虚惊一场,那辆车不是“大个子”的。但是,从此也留下了一个比较深的,痛苦的记忆。
俗话说,纸是包不住火的。那天我和小伙伴在村子周围疯玩,到了吃饭的时间,小伙伴都被爸妈叫回家去了。于是我也就跑回家了,但是一进门,发现低矮的昏暗的堂屋内,挤了很多大人,坐在堂屋桌子上的是一个明显比其他人都要高大的人,我的第一反应是“大个子”。在看到旁边姥爷脸上的愁容,和眼里的泪光,我更加确定了,我转身,然后飞快的跑出去了。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大个子”,却给我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阴影,直到现在,我对又高又胖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感,还有对狭小的空间会有恐惧。
此事过后,我妈就出现在了姥姥家,也是我第一次对妈妈有一个很清晰的印象。那天,我记得特别清楚,下午的时候和我妈一起“回家”,一路蹦蹦跳跳,走走停停,天黑到家。晚饭后,我才冷静下来,觉得这不是我的家,于是哭闹着要回去,最后又送回到姥姥家了。
直到回到这个家,我才对父亲有一个模糊的认识。我不知道他的责任和义务是什么,对我意味着什么。上小学以后,父母才对我履行他们的义务与责任,我也才慢慢驯服,慢慢熟悉这个新的家。
老婆有几次问我,“你和你父母的关系是不是不是很亲密”。我问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说我觉得你和你父母“很客气”,好像朋友或熟人之间的关系。后来我想想确实是这样,可能真的有隔阂吧。难怪我对“父母遗弃子女,N年后子女与父母相认”这类新闻很反感,总觉得,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认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