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凝固成一块巨大的、沾满草莓奶油的琥珀。
顾清远指尖沾着那抹甜腻的白,轻轻含入口中。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专注。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深不见底,所有的风暴、冰冷、程序化的指令,都在那一瞬间坍缩成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空白。
他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咽下。
空气里弥漫着霸道而甜腻的奶油香,和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缠斗不休,最终奇异地交融,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暧昧的暖流。
他缓缓抬眼。目光不再是冰冷的解剖刀,也不再是风暴将至的压迫。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全新的……审视?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眼前这个制造了无数“系统性崩溃”的噪音源。
我僵在原地,心脏停跳后开始疯狂过载,血液在耳膜里轰鸣。刚才那孤注一掷的勇气瞬间蒸发,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羞耻和一种“我完了我真的完了”的灭顶感。
他看着我,镜片后的眸光微微闪动。薄唇上还残留着一点暧昧的奶油痕迹。他没有立刻擦掉,只是那样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几乎要融化在那片深潭里。
然后,一声极轻、极沉,仿佛从胸腔最深处逸出的……叹息。
那叹息声很轻,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击碎了我所有的恐慌。那不是愤怒,不是责备,而是一种……年长者面对无理取闹的幼崽时,那种饱含无奈、疲惫、却又奇异地糅杂着纵容的……深沉叹息。
“林小柚……”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不再是冰锥,更像是被砂纸磨过的古木,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尖发颤的……疲惫的温和。
他抬手,动作不再带着命令的决断,反而显得有些……迟疑?修长的手指伸向我——不是惩罚,而是目标明确地落在我依旧紧攥着蛋糕盒、沾满了奶油的手指上。
指尖带着微凉的薄茧,轻轻擦过我手背上黏腻的奶油。力道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苦恼的、小心翼翼的清理意味?
“验证……”他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如同耳语,目光却牢牢锁着我惊惶失措的眼睛,“……完成了。”
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像赦免的圣旨。
我呆住。大脑彻底宕机。验证?完成?什么验证?草莓奶油对高冷冰山非理性波动影响系数的……最终验证?结论呢?!
他不再解释。仿佛刚才那声叹息和这句低语,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应对“噪音源峰值波动”的能量。他收回手,指尖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更多奶油。他垂眸看着自己指尖的狼藉,眉头习惯性地蹙起,那蹙起的弧度里,却没了之前的冰冷锐利,只剩下一种……无可奈何的困扰。
他转身,走向办公桌。步履依旧沉稳,背影却透着一股被强行抽离某种高强度运算后的……疲惫感。他拿起桌上那块永远一尘不染、如同他本人象征的雪白方巾。
他没有立刻擦拭自己唇上和指尖的奶油。
而是……
先极其仔细地、甚至带着点笨拙的耐心,将方巾折叠出一个干净利落的角。
然后,才用那个干净的角,极其克制地、一点一点地,擦去薄唇上那点刺眼又暧昧的甜腻痕迹。
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严谨。仿佛在清理的不是一点奶油,而是某种会污染他精密世界的、极其危险的污染物。擦干净嘴唇,他才开始处理指尖。眉头依旧微蹙,神情专注得如同在修复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仪器。
我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傻瓜,站在原地,看着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迪,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他先擦了我手上的奶油……
他先擦了我手上的奶油……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象征性地敲响了三下。
沈烨那颗栗色的脑袋探了进来,阳光帅气的脸上带着点完成任务后的轻松:“顾老师!邮件发您了!我表妹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目光扫过办公室里诡异的气氛——僵立的我,桌上狼藉的蛋糕盒,以及……书桌后正慢条斯理擦拭指尖、眉头微蹙、唇色似乎比平时……红润了一点点?的顾清远。
沈烨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微妙。困惑?探究?还有一丝直男特有的、对复杂氛围的迟钝茫然。
顾清远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沈烨只是空气。他抬眸,目光越过我,精准地落在沈烨脸上,声音恢复了平直,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的温和?
“知道了。你回去。”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布置作业,“……辛苦了。”
沈烨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和”和“辛苦”砸得有点懵,愣了两秒,才挠挠头:“哦……哦!不辛苦!顾老师再见!林同学再见!”说完,飞快地缩回脑袋,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
顾清远擦拭的动作也终于完成。他将那块沾染了草莓奶油和雪松气息的方巾,随意地、甚至带着点嫌弃地,丢进了桌角的废纸篓。
然后,他抬眸。
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
这一次,那目光不再复杂,不再审视,只剩下一种……年长者面对一地狼藉和一颗依旧在疯狂过载的“噪音源”时,那种带着深深无奈、疲惫,却又无法彻底割舍的……纵容。
他微微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却比刚才那声更深沉,更……无可奈何。
“还站着?”他开口,声音带着那种强行压抑后的沙哑温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收拾干净。”
他指了指桌上和地上的蛋糕残骸,又指了指我沾着奶油的手。
“然后,”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依旧通红、写满混乱的脸,眉头又习惯性地蹙起,那蹙起的弧度里,却透着一丝……近乎宠溺的困扰?“去洗干净。”
“十分钟后,”他坐回椅子,重新看向电脑屏幕,仿佛刚才那场奶油风暴从未发生,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指令,“继续校对报告。”
我像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回神!
“是!教授!”声音响亮得吓了自己一跳!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向那块狼藉之地,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指尖残留着他微凉触碰的麻痒感,脸颊烫得能煎蛋。
收拾完残骸,我冲向办公室自带的洗手间。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手上的黏腻,也冲刷着脸上的滚烫。镜子里的人,眼睛亮得惊人,嘴角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是夏夏的夺命call。
我甩甩手上的水珠,接通,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甜度严重超标的笑意:
“夏夏……”
“最新验证报告……”
“草莓奶油……”
“终极干扰系数……”
“核!爆!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