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社会不过是个肮脏的泥潭。
为了爬进这个泥潭,人不得不作践自己,也把自己身体抹上污泥。在淤泥中的人习以为常,以为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久而久之也就不觉得“肮脏”了。
如果某一刻人们突然发现泥潭之外还有别人——还有所谓离群独处、标新立异的“局外人”,与他们自身对比起来这个“局外人”显得那么“尖锐”、那么“突兀”!他们会感到不安,随后取而代之以愤恨、恼怒与嫉妒。结果便是要么把他也拖下泥潭,并灌输给他泥潭法则,让他自愿接受;要么就凶狠残暴地毁灭他!
为了不被凶狠残暴地毁灭,人不得不摸索着、学习着爬进泥潭,最终在某一刻完成泥潭的“洗礼”,成为一个“局内人”。而他的代价则是放弃自己全部的本真与自我,这个过程结束后,人已非人——而是一个泥潭里的“物” 。这个“物”的作用就是捍卫泥潭法则,维护泥潭体系,清除异己,成为泥潭体系下的一个“工具”。
难怪弗洛姆说“一个所谓能适应社会的正常人远不如一个所谓人类价值角度上的神经症患者更健康。”
所以在默尔索看来,这类丧失本真与自我的“物”是“行尸走肉”。
但他的确信不值女人的一根头发,他甚至连自己是否活着都没有把握,因为他干脆就像行尸走肉。而我,我好像是两首空空,一无所有,但我对自己很有把握,对我所有的一切都有把握,比他更有把握,对我的生命、对我即将到来的死亡,都有把握。
我可以真真切切地知道此时此刻我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我的所有想法、语言、观念都是发自内心的,属于我自己的——而你呢?你的观念到底是你自己的,还是外在强加给你而你却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呢?
小说中的法官、检察官与神父显然就发挥了“物”的作用。
所以法官与检察长为了维护意识形态在社会层面的统治稳定,才要粗暴地判处默尔索死刑。而个中原因只不过是默尔索不知道母亲的生日,在母亲的葬礼上没有哭等一系列与案件毫无干系的事件。
所以神父为了维护意识形态在精神思想层面的统治稳定,才来“拯救我的孩子”。而默尔索的想法也很简单:
我信仰上帝与否,与你何干?
未来的生活也并不比我以往的生活更真切实在。其他人的死,母亲的爱,对我有什么重要?既然注定只有一种命运选择了我,而成千上万的幸运儿都像他这位神父一样跟我称兄道弟,那么他们所选择的生活,他们所确定的命运,他们所尊奉的上帝,对我又有什么重要?
凭什么用你们的价值观来强加于我?哪怕你代表的是某个权威?
可是世俗社会可不会这么想,为了维护泥潭的秩序,它必须把不遵守泥潭法则的人打上异类的标签,借此稳定体系内部并形成共识。所以那些早已被“文化工业”和“大众娱乐”所洗脑、并逐渐麻木且丧失了思考能力的普罗大众会不假思索地一致认为默尔索才是“怪人”,是个泯灭所谓的“人性”,令人发指的恶徒。
而进入资本主义工业社会以来,人的主体性逐渐丧失,人早已被“异化”。“伪行为”与“伪活动”取代了“原始自我”。为了保存现有的舒适,人不得不扮演社会要他扮演的角色,活成社会所期望的样子。连同他的愿望、语言、行为甚至思想都是社会塑造出来的。
原来我一生中所做的种种努力,不过只为了周为的人对我满意而已。为了搏得他人的称许与微笑,我战战兢兢地将自己套入所有的模式、所有的桎梏。走到途中才忽然发现,我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目,和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席慕容 《独白》
很明显,默尔索的行为表现并不是社会期望的样子。
所以《局外人》的传达出来的内涵也很深刻:
如果你想活成自己,追求独立与自由,那么你就是在挑战意识形态权威。而最终结局只能是毁灭,甚至宣判你的死刑都可以绕开法律程序——这个社会不允许存在有体系之外的人。
所以我们究竟何时才可以无视世俗的眼光而选择做真正的自己?一个说“这就是我,这就是我的选择、我的决定的时刻?”
默尔索的答案是:选择死亡,但绝不臣服、屈从与妥协。
死亡不仅是一种解脱,更是一种抗争。
死且不惧,尔奈我何?
我第一次向这个冷漠而温情尽失的世界敞开了心扉。我期望处决我的那天,有很多人前来看热闹,他们都向我发出仇恨的叫喊声。
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取决于你对生活的态度。如果某人的生活方式显得“怪异”,你可以不认同,但请不要带着你自己的观念去指指点点,妄加评判。人类社会的本质面貌是参差多态;同样的,人生层面的参差多态正是生活幸福的本源。
难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生活在你喜欢的环境中,保持平和的心态,就是作践自己吗?做个一年有一万英镑收入的外科大夫,拥有漂亮的妻子就是成功吗?——毛姆《月亮与六便士》
如果他人不能理解你,那就想想屈原。屈原佩香草、戴香包追求高标独立的人格,还遭到渔父的嘲笑与他人的诋毁尚且不容于世呢。一个人若是活得诚恳,必定是生活在遥远他乡的。
而且要我说,人通过学习而能实在得到的,不是学历、金钱、名誉与财富,而是
“选择一种自己的生活方式,度过自己的一生。”
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做一个保存本真与自我,不被他人观念所左右的“局外人”。
有的人认为我的这种生活方式太过古怪,可于我而言这实在是一个再正常、再自然不过的选择。——梭罗《瓦尔登湖》
最后,需要澄清的是,笔者并不是一个愤世嫉俗反抗社会的“愤青”,对于社会上种种“存在”都是持以辩证关系来客观看待的。
文中所用的一些看似负面的词语与理论来源都是建立在以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们对资本主义国家与制度的批判的基础之上,笔者对资本与资本造成的社会影响同样持以批判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