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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我觉得这是一起谋杀事件。”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时间似乎停止了。
窗外的蝉鸣停止,光线具现成束状定格在空气中,汗滴定在额头,就连我的思想都仿佛停止了。
我是怎么来到这间教室的呢?
直到他的同伴“哗”地拉上窗帘,把蝉鸣和阳光一起阻隔在了外面,我才恍惚记起在这之前的经历。
小说社濒临解散。如果我再招不到新的社员,学校是不会允许一个只有一个人存在的社团的。但在高中的校园里,好像大家都不喜欢把看小说这件事情提到台面上来。
除非,我能做点什么,吸引到大家的注意力。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参加了全国范围内的一个征文比赛,如果侥幸获奖,无疑我会成为学校里的小名人,到时就会有更多的小说爱好者知道我,我就借机招揽他们进入小说社,保住社团。
况且,因为获奖的缘故,校方应该也就不会再用“影响学习”为借口阻拦我了吧。
我的如意算盘这么打着的同时,仿佛上天也在帮我,让我在比赛中一路势如破竹,就这样,来到了决赛圈。
这时第一个难题随之出现。
之前的创作都是自由命题,参赛者可以创作自己擅长的任何题材和类型,但决赛时,主办方却给出了命题:悬疑小说。
这一下彻底把我给难住了,且不说我从未写过这个类型的小说,就是此类的电影电视,除了福尔摩斯等几个比较经典的IP,其他的几乎一无所知。
就在我还在为此发愁的时候,我的朋友跟我说:“下午侦探社有个推理游戏,你要不要去参加,说不定可以找找灵感?”
我诧异道:“侦探社?咱们学校还有侦探社吗?”
“有啊,你孤陋寡闻了吧。”
“好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推理游戏是干嘛的?”
“就是他们的社团活动啊,简单的来说,就是通过一件事情展开推理,看看最后谁的推理最接近真相。你不是在创作悬疑小说吗?这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场活动啊。”
听到这,我顿时来了兴趣,但还是有所犹豫,“那他们的活动,我一个外人可以参加吗?”
“没关系没关系,他们自大着呢,巴不得在别人面前显摆他们的能力。”她拿出手机,在上面按着什么,“好了,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下午一点,东面教学楼的七楼自习室,你到时候直接去就行了。”
“你不一起吗?”
她把手机放进背包,望着东面的教学楼发呆。“我下午还有点事,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没事的,如果实在不好意思,你就当旁听好了。”
于是,下午一点,我来到了自习室。
自习室的角落里围坐着两个男生,两人一高一矮,小个子男生戴着一顶十分个性的帽子,哪怕是我有限的悬疑电影阅片经历,都知道他是在模仿福尔摩斯。
但他旁边的男生却一点也不像华生,他足足高出“福尔摩斯”半个脑袋,一点不符合“侦探助手”的角色气质,反而更像是侦探本人呢。
似乎是觉察到我的到来,小个子男生双手交叉撑住下巴,轻轻地咳了一声,我听到高个子男生无奈的地叹了口气,随即站起身。
“你好,我们是侦探社的成员,我叫杨砚,他叫陈十三。你就是李柔吧,小琴跟我们打过招呼了,请坐吧。”做完自我介绍,杨砚拉出一张凳子,示意我坐在他们对面。
我拘谨地坐下,虽然好奇为什么所谓的侦探社只有两个人,但还是没有鲁莽地开口,坐下后用眼角余光偷偷地瞟了他们几眼。
戴着福尔摩斯帽子,叫陈十三的男生从我进门开始,就保持着那个动作,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另一个男生觉察到我的目光,对我笑了笑。
我慌忙低下头,他们应该是高年级的学长,总觉得身上没有太多的学生气。
“那,我们开始吧。”杨砚看了我一眼,然后说。
我茫然地点头,看到陈十三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
杨砚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去。
杨砚说:“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是一起车祸事件。大概是傍晚六七点时,一辆私家车在某路段,撞死了一个老人,事发地点没有监控,没有路过的行人。事后,老人送医,但不幸身亡,并在死前指认是司机故意撞上的她,而司机则一口否定,称他正常行使,没有超速,老人是突然从路边冲到路中间的。‘就像故意寻死一样。’司机说。”
我被勾起了兴趣,抬起头,只见杨砚在白纸上写下司机,又在不远处写下老人,并打了个叉,代表死亡。
杨砚继续说:“事后,老人家属一直在闹,最后司机被迫赔偿了50万元,这是他准备跟未婚妻结婚的钱。事情发生后,婚礼也就搁置了。司机撞人身亡拒不认错的消息更是在网上迅速传播开来,让司机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被无数人谩骂声讨。”
“因为在网络上,没有人认识自己,所以每个人都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丝毫不考虑到自己的言语会对别人产生什么样的伤害。”
杨砚停下话头,我意识到是自己的突然发言打断了他,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请继续。”
“网络流言愈演愈烈,最后甚至有人找到了司机的住址,那段时间经常能看到司机的门口堆满了垃圾,街坊邻居也对他冷眼相待,一些不明真相的,在他身后悄悄叫他杀人犯。司机不堪受辱,最后跳河自杀了。”
“啊!”没想到事情最后会是这样收场,我忍不住惊叫出声。杨砚在手机上调出一段视频,推到我面前。
我伸长脖子,去看上面的内容。
画面上的男人邋遢无比,头发和胡子已经很多天没有打理过了,衣服也大概几天没换的样子。他踉踉跄跄地走在江面大桥上,像个醉汉,嘴里一直念着“不是我,不是我害死她的,我没有杀人。”
视频弹幕上,尽是指责:
“杀人犯,法律制裁不了你,会有天理收你。”
“他怎么还一副自己是受害者的样子。”
“你只是赔偿了50万就这样了,那些失去的亲人的家属,他们又该如何难受。”
“杀人犯,去死吧。”
“杀人犯。”
“去死吧。”
……
突然,画面上的男人停下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毅然决然地翻过护栏,跳入江中。
视频在这里中止了。
“打捞上来的时候,司机已经死亡了。”杨砚说出视频后续,并且在白纸上司机的上面打了一个小小的叉。
既然有视频,那也就是说,这是一起真实事件。我的兴趣被完全调动起来,随即打开手机浏览器,查询了相关的报道。
事情发生在八年前,事件始末和杨砚所说并无二致,事情在司机跳河身亡后,再次发酵到一个新的高度,但也在那之后不久,彻底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我一阵唏嘘,“不一定只有刀具才能杀人,手握键盘,有时候也能杀人。”
杨砚附和地点点头。
只是这起事件已经结束了,虽然结局让人唏嘘,但并没有丧心病狂的连环杀人犯,也没有惊心动魄的杀人抛尸,整个事件从头到尾清晰无比,没有任何的疑点,这又要如何展开推理,又需要解开什么难题呢?
我将我的疑惑说了出来。
杨砚定定地看了看我,然后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发呆,梦呓一般说:“是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我站起身,告辞离开。
虽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悬疑小说灵感,但我心里并没有太多失落,我已经打定主意,写一个关于“键盘侠”的故事,借此讽刺网络上的那些不负后果的发言乱象。
至于比赛,听天由命吧。
我拉开教室的门,这时背后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不,我觉得这是一起谋杀案。”
这是陈十三第一次开口说话。
2.
从门口走回座位的那一小段路上,我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种思绪。
一般来说,判断一件事情为谋杀,至少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被害人,二是凶手。
这起事件一共有两名死者,司机是不堪网络暴力跳河轻生,属于自杀,自然不能成为被害人。
另一个死者,是被司机撞死,并在临死前指认了司机是故意行为,虽然说没有任何证据,但人之将死,如果不是事情属实,谁又会拼着最后一口气指认一个陌生人呢?
如果这真是一起谋杀,那被害人就是老人,而凶手就是司机。
只是,为什么?
“想到什么了吗?”陈十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承认我被他们勾起了更大的兴趣,将我的想法说了出来。
陈十三双手一合,“啪”地鼓了一个吝啬的掌,笑着说:“小琴说你对这些推理啊悬疑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但其实你挺有天赋的嘛。”
我对这个冷面人的夸奖有点不知所措。
“但是,为什么呢?司机为什么要杀死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他做这一切又是出于什么目的?简而言之,他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这时,杨砚也插了话。
陈十三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耶,砚砚也加入推理了。”
杨砚身躯一震,满脸黑线地避开。
我沉默思索,杨砚说得没错,司机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
见我们陷入了僵局,陈十三从杨砚手里拿过纸笔,埋头在上面写写画画,几分钟后,将纸重新放到我们面前。
白纸上歪歪斜斜地画了一条线,线的一端是老人和司机,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大黑点,旁边写着“相山孤儿院”。
陈十三说:“那我就给你们一点提示吧。请看——”
他用笔在白纸上游走着,一边解说:“这是当时的事发现场,而这个路段只有一条路,通往这里,相山孤儿院。而且这里属于郊区,周围也没有什么景区,来到这里的,几乎可以肯定是冲着孤儿院来的。”
他挥舞着手里的笔。“提问:什么样的人会来孤儿院呢?”
“在孤儿院长大的人。”
“来孤儿院找人的人。”
我和杨砚几乎同时说出自己的答案。
陈十三打了一个响指,“宾果,两位都回答得相当正确。根据我所知道的消息来看,司机的确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他成年后离开孤儿院,也经常会回来看看,当时是特地来告诉孤儿院的院长自己要结婚了的消息。”
“而车祸死亡的老人,多年前曾在孤儿院门前,丢弃了自己的一个亲生儿子,一直过了很多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多番回来打听那个孩子的消息。据可靠消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前去了。至于有没有找到那个孩子,这就不得而知了。”
杨砚拿出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几分钟后关掉手机,对陈十三说:“网上关于这起事故的报道里根本就没有提及这些,就连老人家属的身份是男是女都没有说明,所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该不会全是你编的吧?”
陈十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说:“这个,我怎么知道的,先不管。总而言之,就目前的消息综合而论,请两位展开你们的推理吧。”
杨砚沉默着,而陈十三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着,“要不然,就从你开始吧。”
“我?”这突如其来的邀约让我不知所措,虽然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些想法,但是说到底,我跟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而且我只是来旁观找灵感的,贸然加入进去,始终不太好。
“我只是一个推理的门外汉。”我委婉拒绝。
“哪里的话,既然来了,就参与进来吧,我看你挺有天赋的哦。”陈十三鼓励的语言像是巫师的咒语,让我也跃跃欲试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吧。”
听我这么说,杨砚也抬起了深思的头。
我深吸口气,将我的推论和盘托出。
“刚刚听到司机的孤儿身份,以及老人曾有过的弃子行为,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推论:司机就是老人的儿子。前面你说过,老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上山打听儿子的下落了,这就说明了他还不知道司机的真实身份。同样的,司机也多次到孤儿院来,从他结婚了想到要来告诉院长一声,说明他跟院长的关系应该很亲昵,甚至是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老人上孤儿院寻亲,要找的第一个人是谁呢?对,肯定也是院长。院长要么因为时间太久一时想不起来,要么就是因为不知道老人是谁,有所忌惮,所以没有如实相告。而在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到来,他也应该知道老人是诚心找人不假,帮助别人母子团圆,本来是一件好事,想来院长应该会极力帮助她才是,但是老人直到临死,依旧没有知道司机的真实身份,所以我斗胆一猜,应该是有人不想让老人知道,这个人是谁呢?答案就是司机。”
“司机在某次前来的时候,和老人打了照面,因为是孤儿院的生人,所以他自然会跟院长提及,而院长这段时间也已经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情,于是告知了司机老人前来的目的,以及司机就是老人所寻找的人。而司机在知道真相后,并没有选择相认,反而让院长帮忙隐瞒。谋杀的种子,也在那一刻悄悄在心里发芽。”
杨砚皱起眉头:“可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在知道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后,不去相认,反而要在这之后,将她杀死?这不符合逻辑吧。”
我说:“因为仇恨。”
杨砚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陈十三挥手阻止了。他从座位上直起身子,语气似乎也变得严肃了起来,“继续。”
“我不知道司机被丢弃的时候多大,有没有记忆,但即使没有当时的记忆,在这之后的二十几年,他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孤儿,我猜他可能时常会想,为什么父母会将他丢弃,如果不是院长收留,那这个丢弃的行为无异于谋杀。对父母的心底质问最终发酵成了一种恨,而这种恨,在老人回来找他的时候,爆发了。”
“‘既然你当初选择了杀我一次,那我也杀你一次。’我猜他可能是这么想的吧。于是他在四下无人时,开车撞向了老人……”
陈十三这时举起了手:“提问。”
我说:“陈十三同学请问。”
陈十三说:“既然他都已经开车撞人了,而且事发路段并没有监控,那他为什么又要打电话叫救护车呢?他完全可以等老人死后,将尸体抛到一个隐秘的地方,然后处理好现场离开,置身事外不是更好吗,打电话反而将自己卷入进去。”
“或许……他在最后一刻良心发现了。”
杨砚摇着头:“一个计划杀死生母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良心发现。并且事后他因为网路暴力轻生,一个内心充满暴力的人,是不会被别人的暴力伤害的。”
我顿时变得哑口无言,第一次推理就出现这么大的漏洞,心底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陈十三安慰我:“别气馁嘛,虽然你的推理不全对,但也不全错哦。”
我不解地看着他,陈十三又拿过纸张,在老人和司机的字眼上画了一个双向箭头,并写上“母子”,他解释道:“有一点你猜得不错,两个死者确实为母子关系,除此之外,老人还有一个儿子,他的年纪比司机要小,当初老人母子三人因为乡下饥荒,逃难来到城里,又误打误撞到了相山孤儿院,老人自知带着两个儿子,三个人都没有活路,于是把大些的那个——也就是后来的司机——给丢在了孤儿院门口。当时司机已经五岁了,是被哄骗着留下的,他是有被丢弃的记忆的。”
我眼前一亮,这跟我的推论不谋而合。
“一般来说,有这样的经历,后天养成极端性格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引导不良,误入歧途也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可是很幸运,在那个黑暗的夜晚,司机被自己的亲生母亲丢弃,但却被另一个拥有慈爱之心的人收留。院长是一个很好的人,给了他无微不至的爱,他虽然不能原谅自己的母亲,但也并不恨她。”
陈十三最后结论:“司机不是蓄意撞死老人的。”
3.
说来说去,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我甚至怀疑陈十三所说的“谋杀”根本只是他的临时起意,事实其实就如网络上所言,本就没有那么复杂。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距离下午上课只有半个小时,广播站的成员已经在开始广播今天的内容。
我开始坐立不安,刚刚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准备纪录下一些灵感的时候,发现有东西落在宿舍了。一会还要去宿舍拿,不知道这个“推理游戏”还有多久,我能不能在它结束前赶回去。
陈十三打破沉默:“两位,还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我忙说:“你直接公布答案吧。”
陈十三看了看杨砚,他也点头附和我的话。
陈十三说:“直接公布答案的话,那也太没有意思了,这样吧,我就再给你们一点提示。”
他再一次拿起笔,在纸上写下死者家属四个字,并用两条线将他和老人与司机连接起来,一端写上“母子”,一端写“兄弟”。
他并未就此停下,在另一个空白处,又写下“重病的女孩”几个字,与“死者家属”连接的箭头上写着“父女”。女孩旁边,用小一号的字体备注:需要钱做手术。
想了想,他又将笔移动到“死者家属”的位置处,停顿了大概10秒钟后,他在白纸上写下了最后两个字。
我看着那个在“死者家属”旁边的两个大字,惊得张大了嘴巴,大脑仿佛也在那一瞬间,停止了思考能力。
陈十三写完,把笔往桌上一丢。
“推理游戏,继续。”
他写的两个字是:凶手。
4.
所以,这就是真相吗?
陈十三所指认的凶手竟然是:死者家属?!
老人不是被司机所杀,杀死她的,是她的另一个儿子。
但是老人明明是因为司机开车撞上致死的,从始至终,死者家属都没有露面,又是如何行凶的?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突然,我想到一种可能,这也是唯一的可能,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凶手会是一个不曾露面的人,我的身体因为这个猜想而兴奋得颤抖起来。
陈十三觉察到了这一点。
“你想到了吗?”
我点了点头:“司机和死者家属——也就是他的弟弟——是双胞胎,事发当天,开车撞死老人的,其实不是哥哥,而是弟弟。”
陈十三尴尬地笑了起来,杨砚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意识到自己的推论又一次是错误的。
杨砚耐心解释说:“所谓凶手,不一定非得是执刀杀人的人,在背后计划一切的,才是真正的凶手。”
我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弟弟暗中安排的?哥哥只是做了弟弟替罪羊?”
杨砚点点头,然后转头问陈十三:“我有几个问题需要确认。”
陈十三说:“你说。”
“第一个问题:你提到弟弟有一个重病的女儿需要手术,我想知道,弟弟当时是否有这个支付能力。”
“没有。”
“第二个问题:手术的费用是多少?”
“大概,五十万左右。”
两人一问一答,显得十分默契,而我在旁边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时此刻,我彻底成了一个局外人。
杨砚问完,深吸了口气,然后说:“我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陈十三咧嘴一笑:“那就请开始你的推理吧。”
杨砚说:“从结果来看,司机最后赔付给了老人家属一笔五十万的巨款,而好巧不巧的是,老人有一个需要手术的孙女,手术费用正好是五十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老人被车撞死前后那段时间,应该正好是女孩动手术的时期吧。”
陈十三点头:“没错,赔偿金到手后三天,女孩就进行了手术。”
“这么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老人一家需要钱,但是仅凭儿子一个人的收入,根本就负担不起,这时老人想起了多年前被自己丢弃的长子,虽然自己抛弃了他,但至少他是自己的亲骨肉。‘说不定这些年过去了,他过得很好,有很多钱也说不定。我是她母亲,如果能找到他,他一定会帮我的。’心里面怀着这样的想法,老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了相山孤儿院。”
“但是结果如何?刚才已经说过了,司机选择了隐瞒,老人虽然到访多次,但仍然没有结果。眼看希望破灭的时候,弟弟看着停在孤儿院门前的那辆豪车,心里面生出一个歹毒的计划。”
“‘你看那辆车,值好多钱,车主一定是一个有钱人,等他开车的时候,你就跑到他车前,咱们狠狠地讹他一笔。’弟弟这么哄骗老人。结果,讹人的目的达成了,但同时也出了意外,老人因此丧命。”
杨砚说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桌上的纸张揉成一团,扔到墙角的垃圾桶里。
“这就是所有的真相。”
原来如此,没想到最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我一阵唏嘘,同时在我的笔记本里记下所有的要点,脑海中的悬疑故事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雏形。
就在我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的时候,陈十三却说:“你真的觉得弟弟只是单纯地想讹一笔钱来给女儿做手术吗?就算成功了,他又怎么知道司机能给他五十万?要知道,五十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失败了呢?而且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让自己的母亲以身犯险,去做这种事情。”
“而且,当时司机开的那辆车,总价值甚至不到十万,如果他的目的仅仅只是讹钱,那不应该找一个看起来更有钱的人下手吗?老人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分辨不出车子什么价位,但儿子又怎么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陈十三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杨砚说:“你的意思是,弟弟的本意就是要母亲死?”
“没错,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儿子想杀死自己的母亲?动机是什么?”
“因为仇恨。”陈十三和杨砚齐齐看向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
“哦。”陈十三来了兴趣,一双眼睛盯着我,让我想起深夜里猫的的发光的眼神,“仇恨?”
我说:
“我之前的推理里,就有司机因仇恨从而杀死母亲的结论,虽然被证实是错误的,但是同样的逻辑,也可以用在弟弟身上。弟弟一直恨着自己的母亲,这种恨意一直持续了二十多年。或许是丢弃哥哥后的生活也并不如意,于是母亲经常抱怨,加上对哥哥的愧疚,只要弟弟一有事情做得不如她的意,她心里可能就会想起被丢弃的哥哥。”
“‘是不是当初我的决定是错误的。’‘如果是哥哥的话,放学后会帮我洗碗吧。’‘如果是哥哥的话,不会只考这么一点分吧。’‘哥哥的话,会考上一个更好的大学吧。’‘哥哥的话,会赚更多钱,让我过上更好的生活吧。’‘哥哥的话,就不会需要到处筹钱给孙女做手术,他一定有钱吧。’‘如果当初留在身边的,是哥哥就好了。’”
“这样的心里话,时不时地从她嘴里说出,虽然可能只是无意间的小小抱怨,但一字一句,都被弟弟记在心里,长期积压在心里,最终演变成恨意。终于,在相山孤儿院的最后,当他知道母亲三番两次跑来,就是为了寻找那个在她口中比自己千好万好的哥哥,恨意如同火山爆发而出,最终造成了这出悲剧。”
“好……好厉害。”杨砚呆呆地看着我,满脸的不可思议。
陈十三意味深长地轻声说:“简直就像是亲眼看到的一样。”
“那么,就这样吧,今天的推理游戏就结束了。”陈十三站起身,对我说,“你不是还要去宿舍拿东西吗,别迟到了。”
“喂喂喂,等一下,这就结束了,你还没说她的推理是不是正确的呢。”杨砚挥手抗议着。
我盯着陈十三:“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宿舍拿东西的?我好像并没有说过吧。”
陈十三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又把帽子戴到头上。“天机不可泄露。”
这时,广播也接近了尾声,正在念结束语,这表明已经两点二十分,距离上课只有十分钟了。
我已经快要来不及了,站起身,说了声“回见”,就匆匆忙忙地奔向了宿舍。
冲出自习室后,我频频看表,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回到宿舍再去教室,一定会迟到的。
都怪今天一整天都在想着这个侦探社,搞得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转过一个拐角,因视线不明,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我连连道歉,那人手里拿着的东西散落一地。
我俯身去捡,那人却亲昵地拉住了我,语气温柔,话里充满了宠溺。
“小柔,是你啊,我正好要去找你。”
我听出是父亲的声音,同时看到掉在地上的,正是我忘在宿舍的药。
“都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毛手毛脚的。你每天中午都要吃药不知道吗,要不是我刚刚碰到你朋友小琴,她跟我说你把药忘在宿舍了,我才能给你送了过来,不然那可就麻烦了。”父亲责备道。
我知道父亲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自从几年前手术过后,身体虽然已经恢复,但是却留下了看不见的后遗症,每天都需要吃药,而我忘性又大,总是忘记,父亲每次都把我一顿好说。
我连忙打开药盒,吃了药,然后挽住父亲的手臂,撒着娇:“爸爸,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药味在我的嘴里散开,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今天的药味道却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样。
父亲看着我,一脸的无可奈何。
因为已经吃了药,我已经不需要去宿舍了,父亲也在我所就读的这所学校任职,所以我们便一起向着教学楼走去。
我偷偷看着父亲的侧脸,想起他这些年抚养我的不易。自我有记忆以来,母亲就已经去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父亲一个人拉扯着我。
因为我的缘故,父亲就算有合适的对象,也小心翼翼地,生怕我反对,但其实我比谁都希望他能找一个伴。
所幸,父亲现在也有一个女朋友了,他们是两年前认识的,阿姨人很好,对父亲很好,对我也很好。
“爸爸,你什么时候和阿姨结婚啊?”我打趣道。
父亲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只说:“我们商量过了,等你高考过后。”
“啊,那还有一年呢。”
“你先好好学习,一年很快就到了,你考上一个好大学,什么都不要想了。说起来,现在的学生压力也真是大,好多学生都出现了心理问题,厌学事小,影响以后的人生更是大事,我想这大概也是学校聘请我的原因吧。”
谈到工作,父亲又变得认真了起来。
我叹了口气:“我有好多同学,都说家里逼得他们喘不过气来,还说想离家出走了。哎。”
“可不是,刚刚午休时,就有好几个学生来找我,全是因为高考压力。”
我笑着说:“那爸爸给他们施展魔法了吗?就像是对我做的那样,让他们忘掉压力。”
父亲摸了摸我的头发,“那当然了,你老爸我啊,可是个很厉害的魔法师哦,只要我的手这样轻轻一挥,就可以让他们忘记压力了。”
“爸爸真厉害。对了,我的比赛有思路了哦。”
“就是那个你这几天一直在头疼的悬疑小说吗?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啊。”眼看他又要开始唠叨了,我连忙岔开话题,“爸爸你知道吗,咱们学校有一个侦探社,两个学长都好厉害啊。”
父亲听后,却一副疑惑的样子,“咱们学校有这个社团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把嘴一瘪,说:“你整天都呆在你那心理咨询室,根本就没有好好了解过学校里的事情,不知道也很正常。”
父亲尴尬一笑,“那倒也是,我以后一定多多参加学校活动。”
说话间,我已经来到了教室门口,而这时上课预备铃正好响起,我告别父亲,走进了教室。
“老爸再见,放学见。”
6.
历时三天,我的小说终于在周六这天晚上完成了初稿,创作过程中,我文思泉涌,简直就像是在写新闻报道一样,丝毫没有以往任何卡文的痛苦。
这天晚上,父亲很晚才回到家。
我做了一桌饭菜,特意叮嘱父亲把阿姨带回来。
小说被我打印成手稿,放在饭桌上,等待着他们回来。
父亲和阿姨一坐下,拿起手稿就打趣我:“怎么?这是提前庆祝获奖吗,我的大作家。”
我勉强一笑,说:“你先看嘛,然后给我说说你的看法。”
父亲拿起手稿,认真看了起来。
这是我和父亲一直以来的习惯,我从小就喜欢写作,父亲总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我对阿姨说:“阿姨,你也看看吧。我想多听听别人的反馈。”
二十分钟后,父亲放下了手稿,脸色如常。阿姨却频频看向父亲,又时不时偷偷打量我,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父亲说:“故事很精彩,一层又一层的反转,最后锁定真凶。这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吧?”
我说:“是啊,我也是偶然间在网上看到这起报道,所以就加以改编,创作了这个故事。”
我没有提及陈十三和杨砚。
阿姨站起身,显得比平时拘谨了很多,她突然说:“我想起来我家里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吧。”
父亲拿起筷子:“先吃饭吧,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一会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姨没有违逆父亲,重新坐了下来。
我给她盛了一碗鱼汤递过去,对父亲说:“其实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哦,还有一个结尾,我没有写。”
父亲说:“先吃饭,吃完再说。”
父亲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
我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说:“之前所有的推理,都是针对‘是谁谋杀了老人’这一点展开的,但有一点,一直被人忽略了,那就是这起事件,一共有两名死者,分别是老人,还有——”
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司机。”
阿姨紧紧抓着父亲的手,而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黑。
“司机的卷入,像是无辜的,他跟老人和凶手一家的关系还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事实上,当真没人知道吗?不,我不这样觉得。相山孤儿院在郊区,来回并不方便,老人不可能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前去,必定有人陪同,那个人就是他的儿子。”
“弟弟会不会比老人更热衷于寻找自己的哥哥?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他肯定想亲眼看一看这个在母亲眼里强过自己无数倍的哥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猜想,弟弟一定已经从院长那里知道了哥哥的真实身份,只是和哥哥一样,他也选择了隐瞒。”
“为什么呢?因为仇恨吧,弟弟恨母亲,却更加恨这个素未蒙面的哥哥。特别是在他找上门,请求他借钱给自己救助女儿,但是被以要结婚为由拒绝之后,谋杀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他说服自己的母亲,让她自己扑向哥哥正在行驶的汽车。当然正常人自然会对这种几乎相当于寻死的方式有所抵触,但是弟弟一面以救孙女来道德绑架母亲,一面利用职位之便,对她不断进行心理暗示。”
父亲这时已经停下了筷子,正在用纸巾擦拭嘴角的油,我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没错,弟弟是一个心理医生,只要长期地进行暗示,就可以达到催眠的效果。最后,母亲扑向了哥哥的汽车,最终身亡。”
“而母亲所谓的死前指认凶手一说,其实是在临死前,认出了司机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情绪激动之下,在外人看来,就成了指认肇事者的铁证。”
“老人身死,弟弟的谋杀计划,完成了第一步,接下来,目标就变成了哥哥。”
父亲又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手,接着双手撑在桌上,好整以暇地问:“可司机是被网络暴力害死的,难道你想说网络暴力也是弟弟一手策划的?”
我想起杨砚跟我说过的关于暴力的那段话,叹气道:“杀死哥哥的不是网络暴力,而是他内心的善良和道德。”
“事发之后,哥哥知道自己无意间撞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自然会心生愧疚,甚至可能会因此抑郁。但说到底,这是他时隔二十多年第一次见到母亲,对他来说,除了血缘上的联结,眼前的这个老人其实跟一个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就算他是一个圣人,又真的会因为错撞了人,就因此舍弃自己的生命吗?”
“但他最终还是自杀了,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思来想去,终于让我想通了关键。在司机愧疚和寻死之间,加入了一股催化剂,而这,就是弟弟的杰作。”
“根据后续报道,弟弟在收到哥哥的赔偿金之后,就再有没有与哥哥碰过面,而哥哥在那之后,一直和未婚妻呆在一起,一直到死前,也足不出户。那么弟弟又是如何主导这一切,让哥哥最终自杀的呢?”
“不要再说了!”阿姨尖叫起来,失控地跑进了卫生间。
父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他的身影在我眼里与陈十三的重合在了一起,一样的睿智,冷酷。
“继续。”他说。
“司机死前一直跟未婚妻在一起,并没有接触任何人,如果说谁最有机会对他做什么,那就只能是……”我停下话头,答案呼之欲出。
“你不是说是弟弟主导的吗?怎么又变成未婚妻了。”
“如果,弟弟和未婚妻是认识的呢?”
父亲的眼睛眯了起来,我看向卫生间的方向,问:“爸爸,你跟阿姨,不是这两年才认识的吧,你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甚至可能,还谈过恋爱对吧。”
卫生间的门打开了,阿姨刚洗过脸,脸上还是未干的水迹,但即使如此,脸色还是白得吓人。她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一样,默默地牵引到父亲的身边坐下。
我心中一痛,但还是咬着牙,继续我的话语。
“弟弟在第一次上门找哥哥借钱的时候,就认出了哥哥的未婚妻,也许是命运的作弄,让他再一次见到多年前分开的恋人。当弟弟说明来意,未婚妻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女儿?需要做手术?特别是当她知道那是他唯一的女儿时,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那个女孩就是弟弟和未婚妻的女儿。我猜想当年两人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分开,未婚妻怀有身孕,本来打算打掉,但弟弟苦苦哀求,最终未婚妻心软了,生下孩子后远赴海外。本来打算一辈子定居海外,没想到最后遇见哥哥,还是回了国,却在结婚前期,又一次遇到旧人,更是得知了当年的那个孩子生了重病,而救人的钥匙,此时掌握在哥哥的手里。”
“可是哥哥拒绝了。”
“那一刻,未婚妻的心死了。”
“他暗中与弟弟见面,想了解孩子的情况。弟弟把自己的谋杀计划和盘托出,两个开始合谋。在老人死后,未婚妻故技重施,用弟弟对付老人的法子,在哥哥身上如法炮制。”
“一点点曼陀罗花粉,就能让人产生幻觉,再加上枕边人无时无刻的暗示。‘你杀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你应该去死的。’‘你是个杀人犯。’”
“于是,司机的精神几近疯癫,最后,跳河而死。”
阿姨手边的鱼汤一口没喝,已经凉了。我默默起身,去厨房把汤给热了一遍,重新盛了一碗,推到她面前。
“妈,喝汤。”
她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眼里的泪水打着转。
我转过头,轻声解释道:“你和爸爸要结婚了,我就当提前叫一下,适应适应。”
她的眼泪掉进汤里,被她一口喝了下去。
父亲起身走向卧室,我则跟在他后面。
父亲在窗前驻足,最后点燃了一根烟。我对烟味过敏,从前,他从不在我面前点烟。
我从口袋里掏出满满的一个药盒,把它放在窗边的桌子上,父亲瞥了一眼,说:“你几天没有吃药了?”
我说:“已经三天了,爸爸,我想我已经好了,以后不用吃药了吧。”
父亲沉默着。
久久,我走出了房间,留下父亲一个人,盯着药盒发呆。
7.
奶茶店里,我听完陈十三最后的推理,惊得打翻了手边的奶茶。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对赶来的店员连连道歉。
我们换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我急忙开口问:“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陈十三说:“是的。”
我想起那个午后,我和陈十三冒充高中生,以推理游戏为由,见到的那个一心为找写作灵感的女孩子,心中有点不忍,“可是就算是她有知情权,通过这样的方式,不觉得对她太残忍了吗?”
陈十三说:“这已经是八年前的案子了,就算是我推理出事情真相,可是所有的证据早就随着时间消失殆尽了。唯一可以指认凶手的,只有一个人。”
“你要让她去指认自己的亲人?”
陈十三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可你说她如果真的目睹了当年父亲催眠自己的奶奶这件事,为什么当时不说呢,隔了这么多年,你又怎么确定她会告发自己的父亲。而且当时进行推理游戏的时候,她对这起事件可是一无所知的样子,我不觉得她像是装的。”
陈十三说:“推理游戏的时候,她不是装的,她的确一无所知。当年她也确确实实目睹了事件的大部分真相。”
“那是怎么?”突然,我也想到了,“你的意思谁,她失忆了?”
陈十三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失忆,是催眠。他的父亲发现她撞见自己的计划后,意思到可能会暴露自己,但他终究对女儿是有真爱的,不可能将女儿灭口。所以只能铤而走险,利用自己的专业,对女儿进行催眠,封存她这段时间的记忆。好在那时正是女儿进行手术前后,身体和精神都很虚弱,所以有惊无险,成功了。”
“这么多久,她也一直没有想起来,我猜他父亲一定也用了什么预备手段,比如药物什么的。”
我说:“所以你让她参加推理游戏,目的就是让她自己走出催眠,想起来一切。”
“是的。”
下课铃声在这时响起,不一会,学生都涌出了校门。
蝉鸣一直响啊响,夏天的温度一直向上拔高,一路升到了38度。
每个从奶茶店门前匆匆经过的少年少女们,额头上都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而我的内心,此时却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