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鞭炮声

稀稀落落的鞭炮声还是响起来了,虽没往年火爆,但毕竟也是在暗示:该过年了!

“过年了,你想添点啥?”晚饭时,老婆轻声地问。

“啥也不要!你们娘俩买吧!”我淡淡地回答。

  “我俩也不知该买啥!”老婆的回答,亦如白开水一般。

是啊,按旧时风俗,忙活了一年,到过年时候,就是吃好的、穿好的,走亲访友,热闹非常,怎么现在就这么清汤寡水了呢?这还有一点年味吗?

记得小时候,我最盼的就是过年了。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时候,就开始掰着手指算日子了:45天、44天、43天……就这样,一天天地数着、算着、盼着,年的脚步越来越近,我的“活动”也就逐渐多了起来……

买炮自是第一要紧的事。那时,卖炮的已不仅仅局限于供销社了,许多个体卖炮的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所在的区别一是供销社卖的鞭炮、二踢脚都是红色的,很好地烘托出了过年喜庆的氛围;而那些个体卖炮的,也不知是他们自己做的,还是倒卖来的,鞭炮、二踢脚之类的都是用旧报纸或牛皮纸做的。

二是供销社的鞭炮就是那么静静地躺在柜台里,颇有“酒好不怕巷子深”的味道,那些售货员一个个更是 “牛”的不得了,一副爱买不买的“大爷”样子;而个体卖炮的则不然,他们总是边卖、边放,边放、边卖,千方百计地招徕买主。假如你放一挂,我也放一挂;你放两挂,我也放两挂,家家都比着、赛着的,目的就是看谁家的炮更响。于是,我的脚步自然就是追着个体的跑了。现在想来,个体的鞭炮虽比供销社的个大、还响,但安全性可就差多了。

开始,个体卖炮的都聚集在供销社门口,旁边就是摩肩接踵赶集置办年货的人们,那真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后来,也不知是因为“竞争”的关系,还是出于安全考虑,供销社不让在门口卖了,个体卖炮的就统一聚集到了村口冻了冰的大坑里。这样一来,整个冰面就如同一个大广场,那些卖炮的就跟撒欢似的,比着、赛着地“较劲”放炮,而我就站在旁边,捂着耳朵看着、听着、比较着,真是过瘾。

现在,恍惚只记得假如兜里有一块钱,大概可以买三个二踢脚,但这一块钱我可不舍得轻易出手,总是在这家卖炮的旁边看半天,看看他们的鞭炮或二踢脚响不响,再跑到另一家,看看他家的咋样。

就这样,我一家一家地跑,一家一家地看,一家一家地听,一家一家地比较,那揣在兜里、攥在手里的一块钱早就被捂出了汗,也不好决定到底该买谁家的。可这时候,那双在冰上跑了半天的棉鞋,早已湿漉漉的了,脚丫子更是冰凉冰凉的。直到下午一两点卖炮的该收摊回家了,我才下定决心,撒手闭眼,稀里糊涂地买完,可耳朵经过这半天鞭炮声的“洗礼”,却好像被堵死了似的“嗡嗡”响……

鞭炮、二踢脚自然是不能一口气买的,因为家里给的钱是有数的,所以,只能五分五分地攒,一毛一毛地凑。有时,再大着胆子找奶奶、母亲“磨”点,因此,鞭炮数量增长的很是缓慢。但每买一挂鞭或一个二踢脚回来,心里总是美“滋滋”的。于是,又把以前买的鞭炮统统拿出来,分成堆,算总账:一共几挂鞭了,几个二踢脚了,几个窜天猴了,几个摔炮了……

“哎呀!还没买香呢!”我一拍脑门,捶足顿胸。

香是点炮用的,那时候,能用香点炮也算是奢侈的了。其实,我们更多的是把干秫秸杆掰成一段段的,用牙撕去表皮,只剩下里面的瓤,再用火柴点着一头,然后左手拿着点着的秫秸段,右手拿着鞭炮往左手的秫秸头一碰,待炮捻发出“呲呲”的声响,就赶忙把手中的鞭炮往地上或天上一扔,只等那清脆的“啪”地一响,这炮就算是放完了。

就这样,在我的一惊一乍中,鞭炮的数量在一点点地增长,对年的期盼也就越发地强烈——这咋还不过年呢?

终于,熬到了大年三十的头天晚上,我把所有的鞭炮又都“请”了出来,摊在炕上——想想明早几点起;是先放一整挂还是零星地放,如果零星放每次放多少;二踢脚一次放几个;窜天猴、摔炮啥时放……就这样,算来算去,一直要确保到正月十五那天还有炮放才算踏实。

最后,我把预留的鞭炮小心翼翼地收好,再把明早准备放的鞭炮一个个拆开了,小心翼翼地铺在炕头,再用炕被盖上。因为炕头是热的,这样鞭炮就可以保持干燥,放起来才会更响。

等忙完了这一切,才在母亲的再三催促下开始洗澡,然后再把新衣服叠好,放在枕边,定好闹表,这才满怀憧憬地上炕,挨着炕头的鞭炮睡下。

凌晨两点,我便早早地起床,胡乱地洗把脸,穿上新衣服,就迫不及待地掀起炕被,把那些鞭炮一个个小心地装进袄兜,点上香,开门,放炮。

此时,伙伴们也都早早地起来了,于是,我们聚在一起,你放一个,我放一个,你放个大的,我放个小的。慢慢地,整条街便都是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我们的惊叫声。伴随着这鞭炮声、惊叫声,各家各户的灯陆续亮了起来,大人们也开始起床、做饭,这年才是真的来了!

其实,放炮的花样有很多:大炮小鞭可以挑着一挂一口气放完,不过这太奢侈了,一般只有在大年三十的早饭时候才舍得如此;小鞭可以拿在右手里,点着后待炮捻烧的差不多时,再使劲往空中一扔,那小鞭就在空中“啪”地一声,炸出零星的火花。

二踢脚的威力可比小鞭大多了,为了安全起见,一般是插在雪堆上,或是把两块砖头摆在地上,再把二踢脚插在两块砖头中间固定住才敢放。后来,忘记了和谁学的,我们右手拿着二踢脚远离炮捻的一端,左手点燃,待二踢脚在手中炸响第一声后,再急忙把二踢脚斜向远远地扔向空中,伴随着那“啪”地一声脆响,我们一次次地喊着、叫着……

至于那窜天猴和摔炮,简直就是“小儿科”了,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因为它们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小了。可在那时候,这也是求之不得的稀罕物呢……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距离正月十五的日子也越发近了,我们的鞭炮也一天天地减少,但这并不影响我们放炮的兴趣,因为从大年三十放炮起,我们就做好未雨绸缪,开源节流了——

不管是整挂鞭挑着放,还是一个个地单独放,总会有没响的,于是,我们就到各家各户门口把那些没响的鞭炮捡起来,放“呲啦花”——

我们把那没响的鞭炮一掰两段,再把露出炮药的两头面对面对好,把火柴点着往中间一放,顿时,两段没有炮捻的“鞭”因火柴碰到炸药而迅速点燃,发出“呲啦”、“呲啦”的声响……

伴随着浓浓的火药味,我们又过了一把放炮的瘾。不过,假如手回缩的不及时,火药会把手指熏的黑乎乎、脏兮兮、火烧火燎的,但这丝毫也不影响我们的兴致,我们仍旧在地上跪着、爬着、笑着,即使新衣服都被弄脏了,也毫不知觉……

就这样,直到正月十五后,我们又开始盼望下个新年的到来……

“菜也不买那么多,随吃随买,还新鲜!”老婆又在为吃的犯愁了。

“平时吃的和过年不一样嘛,快别发那愁了!”我也是深以为然。

此时,又有几声稀稀疏疏的鞭炮声传来,可这对于我,不仅未能感受到一丝丝的年味,却越发觉得这声音是那么地遥远、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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