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死者的活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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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穆罕与一个叫西门的人起初并不认识,只因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着法子要去巴结他,他俩才迫不得已认识了。但关系一时也没好到哪儿去,仅仅只是个普通朋友。

   穆罕对西门保持着一份至高的警惕,其原因是他听到了西门的不少传闻。说得最多的坏话是他常骗吃骗喝,到处去捞好处,却没一句话可信,这令本来就想泛泛之交的穆罕在心里多长了个心眼。

   有次,穆罕竟鬼使神差地相信了西门的话,没想到的是那次他居然破天荒地说了真话,也许他的确得到了不少的好处吧!却令穆罕最终吃尽了苦头。他俩的关系好像也由此亲近了起来。

   “你快进到洞里去看看吧,你儿子在那里……”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穆罕的身后。那天,他在郊野公园里游玩,公园里绿色满园,正中央的水泥路上人山人海。他循声回头,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他身后的西门。后者神情凝重,一副焦虑不安的样子。

   他连考虑都没考虑,就问了一句:“你是在给我说话吗?”

   “你以为呢?”对方的眼睛里释放出真诚的善意。“再晚,就来不及了。”

   穆罕来不及多想,也没问那个洞所在的位置,就马上迈出了坚定的脚步。像西门说的那个山洞、他压根儿就知道似的。

   郊野公园周围只是些连绵起伏的大山。一眼望去,那远的山、近的岭,什么也不见长,全是光秃秃的本色的地貌。至于那山中有没有洞、在哪儿才有个洞,是没人一清二楚的。来此游玩的人,谁会对山洞感兴趣呢?

   很快,穆罕还是凭自己一时的感觉找到了一处洞口。他没想那么多,完全慌不择路。见是个洞,他低头就往洞里钻。那哪是什么洞嘛,简直只是个“坑”而已,洞口被蜘蛛网严密地罩住了。只筛子那么大的一个洞口。此刻他不管那么多,深信自己的儿子就在洞内,他须马上进去解救他。

   里面很黑,不但没有灯光,而且随着他越往深处走去,天光就越变淡、直至完全消失。最里面,已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程度了。他不敢站直身子走。一怕会因身体的高度被什么东西加害,二怕脚下会因一个趔趄把自己摔伤了。因此他只有降低身体的高度、躬身缩成一团,即便摔倒了也不至会有多惨。

   “这小子会来这鬼地方?他要来这里干嘛……”他暗自思忖,责任感驱使他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他越小心翼翼地走,心里就越有些毛骨悚然。开始还能听到清晰的漫不经心的“滴答滴答”声——那应该是滴水的声响,它不规则、没讲究地发出来,近似于随便滴落的那样,它多少有点儿转移他的注意力。当他再越往里走时,那声音就出问题了,好像是滴累了似的,滴得有气无力。最后竟干脆没有了。滴总比不滴好吧,他想。至少耳朵里听着声响,可以分散些自己的注意力,不至在死气沉沉时会去东想西想的。枯燥无味的死沉,是最难受的。

   刚进洞的时候,路还比较平直,他的眼睛还能勉强看得到,他以为就要一直走下去了。等走了一阵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的脚碰到的是忽而高、忽而低、很不规则的硬石头,地势应该向下延伸去了,也不像再有路的样子。

   地势的确在以惊人的趋势逐级往下延去。穆罕只好把身子蹲下来,屁股着地,向下慢慢滑去。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哪像个山洞,分明是个地洞嘛,他想。

   其实,他的猜测一点也没错,它太像耗子在深挖洞、广积粮时弄出来的一处地洞。所不同的是,倘若你要在这里一直往下走,是能到达地心深处的。

   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也不是个好办法。他在一处石头大概有意想把他留住的地方停下来了。当停下后,他像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告诉自己说:笨蛋,你该向上了。下面什么也没有。即便你死在了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的。西门肯定是想把自己整消失的。

   他颤颤巍巍地掉转方向,向上爬去。

   向上爬的时候,他已没有了多少力气,必须边攒力气边爬行。他双脚双手并用地爬出几米后,就停下来歇息一下了,算是给自己的一个奖赏。但又不能歇够了再迈步,那样会让他消磨不少时间。趁着现在还有一星半点的力气,能爬多少是多少吧!

   他很困,已是相当的困了,此刻要是能睡上一觉,说不定就会平添出很多力气来的。但他又怕睡去,怕睡去了,从此不再醒来。

   等他睁开眼来、如梦方醒的时候,已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了。

   床前,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护士,对醒来的他显示出惊恐的表情。

   如同穆罕是从外星球来的神秘使者,她先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之后才语无伦次地说:“你,你,你醒来了?”

   他也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样子对视着她。她有点儿慌张起来,边朝门口走去,口里边说道:“我们还以为你不会醒来了呢!”

   这话,穆罕听到了。

   门外,一下子冲进来好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几乎把躺在床上的穆罕给围住了。他们看他的表情更加怪异,穆罕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为首的那个老者以肯定的语气对床上的病人说:“你可以出院了。”

   穆罕的诧异立刻写在了他的脸上:“医生,我是才住进来的,还没治病,干嘛就要出院了?”

   “知道。但你得马上出院。”老者回答他的语气异常坚定。

   说罢,那一行人就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

   经过一阵磨磨唧唧的迟疑后,穆罕被迫出院了。不过他也没带什么东西,就一个净人,走得还算利索。

   出了医院的大门,他不知道该朝那儿走,只管漫无边际地在有路的地上走着。

   “老兄,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撵你走吗?”

   “我哪晓得!”

   连说话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他就没好气地脱口而出了。等回头一看时,才发现是西门。他可真有点儿幸灾乐祸啊!

   “你自己没感觉?他们在你身上折腾了一整宿,也没从你身上抽出一滴血来。”

   “这能怪我吗?”穆罕不假思索地信口开了河。不过他很快又警觉起来:“这是为啥?”

   “只有死人才没有血!”

   穆罕愣了一下。“难道我已经死了?”

   “可不是咋的!他们怕你,才懒得给你治了!他们中有人甚至说你连七情六欲都没有了,纯粹是具骷髅了。”

   “真他妈的倒霉,我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了?这可如何是好啊,我什么时候死的,怎么就没一个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这倒也没啥。反正死人活人都是人,没多大的区别,平时倒是无所谓,就怕关键时候……不过,你要请客了。我便又可以吃喝一顿了哟!”

   “是庆祝我已成死人了吗?”

   “不是。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怎么会知道?你得感谢我才对。”

   感谢你,你不就是靠那点微不足道的本事骗吃骗喝吗?穆罕在心里想,却没说出口。

   “等我去调查清楚你的死因后,你就奖赏我。可不能赖账啊!”

   西门的身体只一闪,就消失了。

  

   第二章

   穆罕从医院出来时没有去处,只得在一处废墟里暂住下来。那处欲倒而未倒的废墟经过几次风雨的侵袭之后,最终也没倒下去,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倒了。不过,对于突然出现的变故又无招架力的穆罕来说,这里已是最好的去处了。

   现在得先理理自己的思绪,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以前的我干什么来着、住哪儿、有家吗……刚才西门说什么了,不是说我连七情六欲都没有了吗?这是什么话,没有它们,我还怎么活?再说了,倘若我真来阴世了、凭什么活下去?至少在没发现我已是死人之前,我应该还有自己的“人脉圈子”吧!难道真是“死人活人都是人”吗?简直一派胡言。

   想来想去、直至想到天黑,穆罕都没想明白自己“以前”是什么个情况,连一星半点都想不起来。仿佛自从西门告诉了他“真相”的那一刻起,他的“以前”一律都烟消云散了。

   他也没感觉到肚子饿,尽管这一天都不曾进过食。他靠在废墟的一面土墙上,那墙仿佛在有意无意地往下掉渣渣。掉下来的渣渣,有很大一部分被他的身体接住了。他乱蓬蓬的头发里有,连全身的衣服上也都有。就连他伸出去的脚上也没能幸免。

   他开始打盹。

   “喂,老兄,快醒醒。”

   一个男性的声音有点像蚊子在他身体周围叫。他定晴一看,是多事的西门。他正神经兮兮地看向他。

   “昨晚,我用我的神术已经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

   穆罕微闭双眼,不想对西门的那套伎俩去作更多的理会。

   “你是被你儿子杀害的。”

   “啥?谁?”

   穆罕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我相信我的神术,一定是这样的。他现在已在派出所关着了,一旦证据链坐实,他就难逃一生。”

   “你简直是……”气得穆罕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即便再怎么胡说八道,也不能往这上面去想。不过,他很快又问了一个复杂的问题:“那他为什么要杀我?”

   “这个,这个……”

   “理亏了不是?”

   穆罕又哪里知道,穆子之所以要弑父,完全与西门的那次作妖有很大关系。那天,他偶遇正值青春期叛逆的穆子——他觉得很合他胃口,便临时起意,一下子就把穆子的灵魂给控制住了——他拿穆子的灵魂来施展自己的法术——他成功了。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他们是父子,更不知道在多月之后还要去面对他们。

   此时,西门已将穆罕的痛苦状尽收眼底,心中暗自高兴。

   没过多久,也就三五天时间,好事的西门就将穆子杀父的事实呈现到了穆罕面前,并面露难色地告诉他:“你那患了抑郁症的儿子,如万箭穿心地难受。他让我带句话给你,请求你的原谅。倘若你不肯原谅他,他可能就将很快赴死了。”

   穆罕长叹一声,竟哭出声来:“即便爸爸原谅你,又怎能奈何得了呢?儿啊,爸爸已是一个死人了呀!”

   “也许就因为你是个死人,才帮得了他,让他重获新生。只要你还活着,是个正常的活人,他们又怎能判他死呢?你需要活着的证明,才能免你儿子不死。”

   西方的话,说得穆子眼前一亮。只要能拯救自己的儿子,再多的苦他都要吃、再大的险他都甘愿去冒。

  

   第三章

   大约七八年前的一场车祸,使桂花的命就没了。

   根据交警对事发现场的勘察,那次车祸出得不可谓不神奇。桂花既没驾照,而且从没开过车,可出事那天,一向谨小慎微的她居然趁司机不在,偷了车钥匙把车开出去说是“练车”。车仅仅才开出百多米,就翻到三四米高的一个石坎下去了。那车整个儿地压在了桂花身上。可怜的桂花才五十八岁,当场就死了。留下未成年的儿子穆子和丈夫穆罕。

   穆罕抱起亡妻的灵魂泣不成声。桂花双眼圆睁,嘴也没合上,面对死不瞑目的亡妻,他当即宽慰她说,桂花,你放心地去吧,我一定尽心把儿子养大成人。否则,我以后见到你,也无法向你交待啊!

   儿子穆子,应该是最令桂花牵挂的原因。这个未满十岁的唯一的儿子,逆反得已到他们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的程度了。桂花不止一次地在丈夫面前说,儿子还小、不懂事,我俩要多拿出些耐心来引导他……

   穆罕是个实在人,以自己的本分兑现了对妻子的承诺。他没有再娶,花时间、花心思,艰难地把儿子拉扯到已经能自食其力的年龄了。但要说他这个儿子有多听他的话,那可就不好说了。主要是穆子与社会上一个未知的人打得火热,令穆罕大伤脑筋。

   却说桂花这边,在阳世销户、在阴世入籍,本就不是她的本意,她十分悔恨,到底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痛定思痛地想起出事那天的事来,禁不住潸然泪下。“我怎么会去做这种鬼使神差的事呢?简直是被鬼迷了心窍!”

   她在心里给自己说的话,被旁边的一个陌生人捕捉到了。那陌生人就试探着问她:“你是不是叫东方?”

   “对呀,你怎么知道?”她相当诧异地问。她初来乍到,一个人也不认识。

   没错,按照入阴的要求,她落户时,就将“桂花”换成了“东方”。

   “据我所知,你事先既没有得什么病,又没有涉什么险境,可还是来了……一定是有人在从中捣鬼吧!”

   东方的辛酸泪一下子来了,事情的确如他说的那样。她竟有板有眼地哭出了声。

   “你也别哭了,事已至此,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更改不了了。只是你得防着点,说不定还有其他事要发生呢,看来这个人阴险得很。”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想起自己失散的家庭,更想起再也见不到的亲人。东方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肯定是对你有目的的人!”

   陌生的说话声无声地消失了。

   第一天上班的东方,闷闷不乐地走到大风垭口,她是白衣天使,去打扫刚产生的躯壳也是她份内的工作——这遍地的躯壳是昨天夜里一些新近由阴转阳的人留下来的,就像禅子褪下的壳那样,是他们最后的祭物。

   “桂花,你终于来了?”

   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东方赶忙回头,见到的却是一个戴了好看面具的人。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原来的名字?”

   是不是刚才那个又换了一副面孔的男人呢?她想。

   “奇怪吗?”那个戴了好看面具的人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她的面前。“别紧张,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始至终喜欢着你。”

   “你,喜欢我,何以见得?莫不是你也从阳世过来的?”

   东方耐着性子什么也不表露出来。她心里有种感觉,说不定自己的死与他有关。

   “现在我还在阳世。从来就没有过来啊!只不过我阳阴两界都可以通达……”

   “你到底是谁呀?那你取下面具来让我看看嘛!”东方表现出着急的样子来。

   “有年夏天,我们去镇上交完公粮、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在流水的滩上去敲巴滩子……当时就我俩,还记得啵?”

   东方使劲回忆着遥远的往事。一个不怀好意、从后面抱住了她、将她往河床上按……嘴里连说好几遍:‘你太漂亮了,快答应我吧’……的无耻小人,在东方的大脑里渐渐浮现了出来。那次激流差点将她冲走。

   “你是西门?”

   “真聪明。怎么样,现在我俩可以在一起了吗?”

   “那、那场车祸就是你制造的、我的死也是拜你所赐了?”

   “你可别辜负我呀!在阳世你有老公,又怕这怕那的,所以才请你到阴世来,我俩就不需顾忌太多了……”

   “你混蛋!”

   “骂吧!反正你也回不去了,在阴世我有的是办法,还怕你不从吗?”

  

   第四章

   穆罕心里纳闷,西门何以要帮助自己呢?就凭他的为人,他可从没用心去帮助过任何人啊!甭说他会真心去帮助哪个人了,不暗中使坏,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但穆罕也不得不在心里细细思量西门对他说过的话,现在问题的症结在于因为自己已死了,而死恰恰与自己的儿子穆子有关——有那多的目击证人,按现阶段的法律——即便以后的法律也应该如此吧,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

   要是自己没死,儿子也就不可能成为杀人犯了,他就没有判死的理由。说一千道一万,解铃还须系铃人,可自己又怎么才能“没死”呢?

   由此说来,已死去的自己,就得要有活着的依据证明自己尚在活着。想到这儿,他似乎有了主意,得穿越到阳世、穿越到牢房里去,见见自己那可怜的儿子,先把情况搞清楚,看看须从哪儿下手去证明自己。不知这个后知后觉的“证明”能不能管用?

   他来到了牢房里。穆子的头正靠在墙壁上打盹。

   “穆子,穆子。”

   他低低地叫了两声后,没精打采的儿子方抬头来应了一声:“是谁在叫我?”

   “儿子,是我,我是你爸爸呀!”

   “鬼、鬼……”穆子跳了起来。

   由于看不到穆罕所在的位置,他惊恐的目光在夜色里胡乱收索。

   “你是看不见我的,我只是灵魂穿越回来了。就凭我俩是相依为命的父子关系,我也知道你不可能杀我。但听别人说,我是死在了你手上的。一开始我有些不相信,认为自己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死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镇定下来的穆子还是没有方向感地东张西望着,泄气地说:“是谁告诉你已经死了,又是谁先告诉你是我杀了你的?”

   “是西门啊,你认识的。以前你叫他方叔叔,他来过我们家。”

   穆子陷入到沉默之中,似乎并不想提及往事。

   “怎么不说话了?”

   “爸爸,我才二十几岁,还不想死。你现身吧,快救救我。他们只要觉得你是活着的,我也就不会挨枪子儿了。”

   “挨枪子儿!”穆罕的心头为之一震。

   “在你拿刀刺向我的时候,不知道是我吗?”

   穆子又不说话了。似乎在思考什么,他无力地把头垂下来了。当他缓缓地再抬起头来时,嘴里要说的话也就很快说出了口。他说:“我从来没做杀人的梦,可那天我做了。在梦里,我梦到自己把人杀了。但我敢肯定,我在梦里杀的那个人绝对不是你。可等我醒来的时候,怎么就把你给杀了呢……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那会儿我的脑袋根本不是自己的、它已被人控制起来了似的。”

   迫于无奈,穆罕很快离开了关押穆子的房间。绝望的穆子没心思再与自己的父亲说什么了,他仰着头,眼里满是泪水。泪水顺着脏兮兮的脸夹往下流。

   心如刀绞的穆罕只得快步离开。不过,他打算第二次还来。儿子心情糟糕透了,需要他这个父亲的好言好语来安慰,可现在不是时候。等下次再来时,他也许要告诉儿子,他绝不相信是他把自己杀死的,这里面一定有其他原因,他得先搞清楚,然后才好想办法救他。救他,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是很难。即便还有头发丝儿那大的一点希望,他都要拼了命的去争取。眼下首先是他自己不要泄气,一定要态度真诚,不可操之为急,积极配合公安机关把问题搞清楚。

   穿越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儿子说过的那句话:“好像我的脑袋已被人控制住了”,他觉得这是他此行的最大收获。这句话很可能会像救命稻草那样挽救儿子的生命。

  

   第五章

   见完儿子,心急火燎的穆罕就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到西门身上——这是他想得出来的唯一办法。他并不知西门的住处,之前也没听他说起过,他之所以摸到了他这里来,凭的还是一股子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毅力。一路上,他问人无数,总算找到了。

   面对穆罕的突然出现,西门吃惊不小。

   “你是怎么找到的?穆罕,可以呢!”

   一向自以为是的西门不得不在心里产生了一丝敬意。眼前这个人仿佛已把他的一切偷窥得体无完肤了。

   “西门,你神通广大得很,我需要你的帮助。求求你帮帮我吧!”穆罕开门见山,表情很是真诚。

   “帮你去死呀?”

   西门瞪了他一眼。随手拿出一个凳子来,自己先坐下了。

   “我都已是个死人了,还怎么死?你跟我开这样的玩笑,还有意义吗?”

   穆罕在他的旁边也坐下了。

   “要我怎么帮?”

   “把我带回阳世去吧!以前你不是说过有这方面的本事吗?”

   “你说得简单、容易,凭一句话就行了?”

   “我知道你是个能人,阴阳两界都吃得开。只要你让我回阳,给他们说以前的死是假死,我的儿子穆子就可以不死了。代价是,哪怕我倾家荡产也愿意。只要我的子儿能活下来,以后我用终身为奴来报答你……”

   默不作声的西门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那微笑实在有些诡异,穆罕头低着,并未察觉到。西门似乎很满足于他听到的这些话,甚至还有些许陶醉其中的意思。

   “那我试看。你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离去时,穆罕在西门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空气有些干冷,风不大、吹个没完没了,太阳泛着无力的白光……走在路上的穆罕似乎对周遭的环境没多少感觉,反倒心里惬意起来。在未见西门之前,他一直没底,这个需要帮的忙实在有些大了,他担心对方会不答应。没想到他一口就应承了下来。好像这个忙,他已经帮定了似的。

   现在,我该去儿子那里了,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他,让他早点快乐起来。

   可当穆罕见到穆子时,颇感意外的是儿子居然换成了另外一副面孔。“老爸,你来了?”他先向他打着招呼。不像是个失去自由、正受囹圄的人。

   他很是诧异。

   “你的事……有转机了?”

   问话刚一出口,穆罕就有些后悔了。但没有办法,话已追不回来了。再说也没有别的好说,父子之间见面总不至一言不发、四目相对吧?

   “有个阿姨也在为我的事奔波,她刚走,叫我先别告诉别人。她说已经找到了我为什么要杀你的证据,是有人逼迫我那样做的……”

   “是吗。多亏了这个好心人呢。所以,你更要坚强地活下去,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此刻的穆罕,也想告诉儿子自己正在为他的事忙着奔走。只不过他办的这件事是证明他并没有死——尽管这事儿有点难,可人家毕竟已答应了。既然答应了,想必就不会有问题了吧!

   但他没有说出来。也许他在等着给儿子一个惊喜呢!

   临别的时候,他摸了摸儿子一头的鬃毛,意味深长地说:“你可是我们那三口之家唯一还活着的独苗苗。”

   他的这句话多少有点儿反常。穆子没听出其中之意。

   儿子目送父亲离去的目光大胆而自信,这为他增添了力量。

  

   第六章

   穆子果然没有死成。

   把他接出来的那天,他精神有些恍惚。由于担心他出狱后再做出些傻事来,看守所特意通知了他母亲桂花。

   其实,穆子向他的父亲说起一个正在全力以赴帮他的阿姨就是这个“桂花”——她以母亲的名义在看守所悄悄作了登记。她给他们说的理由是,鉴于种种原因,还不便公开自己的身份,但有事联系她是合适的。

   这里得说说已死的“桂花”其人。自从她在一场无端的车祸发生、忽然夺去生命并很快入了阴以后,她就对自己的死亡之事展开了悄悄的调查。

   但作为一个普通人,是很难完成这件事的。一开始,她去找一些相关的人询问,也证明了这一点。在没有办法、又不得不查清自己死亡真相的情况下,她跟着一个魔法极高的老师傅学艺,才无意间得知了西门的一些事情。几年前,西门曾经也是老师傅的一个徒弟,只因他在学习魔法期间,背着师傅,利用自己刚学到的一知半解的魔法就去江湖上行使骗术了,不少人为之上当。师傅知道后,把这种心术不正的人逐出了师门。

   取“东方不败”之意,“东方”是老师傅送给桂花在阴世的名字。

   东方自始至终传承了师傅刻苦修炼、不坑人不害人,多行善才能多积德的教导,几年研修下来,师傅身上高深的魔法已在她身上得到了发扬光大。

   作为已是阴人的东方,其学到的魔法本领,出现在阳世时,完全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东方不愿意在穆子面前以“桂花妈妈”自居,是因为他知道他的母亲已在一场车祸中离世了。但在走出看守所大门之时,他忽然拥进她的怀里,哭着大叫了一声:“妈妈”,把东方的心都叫碎了。按理说,穆子是不可能认出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他死去的妈妈的,因为入了阴籍的桂花与阳世相比,外形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孩子,你妈妈她……是已经死了的啊!”东方忙作解释,此时他倘认出自己来未必是件好事。

   “我知道,”一下子恢复理智的穆子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说:“你太像我妈妈了!”说罢,就要疯狂地去亲吻她,被她一把推开了。

   这一幕,被在远处观望的穆罕看到了。儿子要放出来的消息,看守所不可能通知他。尽管他也能穿越回来,却也不便抛头露面。

   也就在那一刻,他才明白儿子嘴里的阿姨,原来是儿子的母亲、他的妻子——“桂花”啊!

   等母子俩分开以后,他尾随妻子来到了一处荒郊。其实是东方故意把他引向了那里的。

   “现身吧,不必穿越了。我能看到你,穆罕。”

   “你真的是桂花吗?”

   “是我,我入阴后,师傅给我取名为东方了。”

   他们在一块大石头上席地而坐。

   “罕,我想还是这样称呼你……其实,你的死,虽是我们的儿子动刀杀你,但其中另有原因。只是我不知道,我们的儿子现在是怎样躲过他的劫难的。他居然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我正在核实这件事!”

   “儿子出来了,总归是件好事。我也很怀疑这件事有些蹊跷,我找的人现在也没有把我‘尚活着’的证据弄到手,我想他是没有办法让我在阳世正大光明地现身的。只是我一直没弄明白,儿子出于什么原因要杀我。”

   “你找的人是不是西门?”

   “就是他。”

   “原来真是他。这个坏到了骨子里的家伙,他先把穆子的情智搞乱,从而达到控制他的最终目的。他这样做,是想报复我。我的死也与他有关。”

   “桂花,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把我说得一头雾水了……”

   “还是在阳世的时候,他就对我多次行不轨之事,但都没达到目的。按他这种脑残人的想法,在阳世得不到我——因为有你,他才制造出一场车祸害死我。当我入了阴籍后,他更是多次逼迫我嫁给他,我态度坚决——我怎么可能嫁给他这种人,他见达不到自己的目的,才心生歹念地去控制住我们的儿子。借儿子的手杀害你,从而制造我们一家人的悲剧,让我痛不欲生,真是歹毒至极啊!穆子能这么快地放出去,我想一定与他有关。只是我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

   “啪啪”,几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随即一阵说话声就传了过来。

   “我救了你们的儿子,不但没有感恩之意,反以小人之心来度我,真是……”

   突然出现的西门,边说边无趣地在他俩附近的石头空地上坐下了。

   “真是什么?你做的坏事还少吗?”东方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说道。

   “西门,如果真是你把穆子救出来了,给你的承诺我一定兑现。”穆罕对到来的西门诚实地说道。桂花之前告诉他的事,他带着一丝疑惑,在心里他还没把西门想得有多坏。

   “西门,我问你,穆子是不是你给放出来的?”东方主动问道。

   “是又怎么样,你有感恩之意吗?”

   西门用挑逗的眼神望了一眼坐在右侧的东方。

   “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都请你不要再去搔扰他了。对我俩而言,你今生都无能为力了。”

   “别把话说早了,更别把话说死了。我来的目的,只是想告诉你们二位,我在不需要穆罕活着的证明的情况下,就把穆子给弄出来了。我也不需要你们用倾家荡产来报答,更不需要你们用终身为奴来侍候我,都好自为之吧!”

   话一说完,西门一轱辘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就扬长而去了。

   他俩望着西门离去的方向,那歪歪斜斜的背影,在风中凌乱。心里想的一件事是,不知这个灵魂脏透了的家伙,这回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但可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药。

  

   第七章

   穆罕又与东方见面了。后者得知情况后,便急匆匆地来找前者商量解决方案。

   他们见面的地点,是一片干涸河床旁的一棵古树下。那棵历经多次洪水侵袭的不死树,此刻在周围微风的轻拂下摇曳生姿。

   这对在阳世就很恩爱的夫妻,尽管前后死去的时间相差好几年,但都守着单身、过着孤独的日子,似乎都把机会留给了对方。无奈生活的压力横亘在他们面前,令他们只好把一份念想深埋心里。东方干的是社区医护工作,每天出工在一线,打交道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和孤寡之人;而入阴籍不久的穆罕,临时加入到环卫队伍里,每天上门去各家各户收垃圾,成家对他俩来说似乎是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准时到来的他俩,因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不约而同地都把自己的工装穿来了。

   “我们的儿子又惹事了,这次他杀的是一个小伙子。他是在与人决斗时,把人给杀了的……”

   东方把震惊的消息告诉了穆罕后,眼泪就随之流下来了。

   “他干嘛要与人决斗?这才多长时间啊,他怎么变化如此之大呢,那他现在人在何处?”东方带来的消息的确太炸裂了。炸裂得令穆罕深深地表示怀疑。“这哪是我们的穆儿啊,他简直就是个魔鬼!”他又气愤地补充说。

   “已经逃饱了,我担心他还会犯事。杀人偿命,这是谁都晓得的道理,怎么他就不懂呢?难道……”

   东方一把抓住穆罕的衣袖,“上次由于他大脑受西门控制才杀了你,莫非这次又是?”

   “这次他杀人的理由是什么?”

   “听说是他看上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已经有自己的男朋友了,他便去与人家决斗胜负……”

   “上次西门为把穆子弄出来,是怎么给看守所说的?”

   “他说,他说……已有很多目击证人证实,杀穆罕老人的是一名疯癫的流浪汉。看守所便把那名流浪汉抓起来了……”

   “这就是西门的独门绝技。他可以混淆视听。按自己制造出的假相让别人相信。同时,他又可以去控制他人的大脑,让别人去为他的罪恶买单。”

   “我得马上离开。”东方像想起了什么,又立刻说道:“我必须马上见到西门。”

   三天以后的一个黄昏,东方失魂落魄、一身泥污地来到穆罕面前,颤抖个不停地说:“我杀死了我们的儿子、我杀死了我们的儿子……穆子他死了!”

   穆罕已察觉出东方的不对劲,忙抓住她的身体不停地摇晃,嘴里念叨着问:“你说什么、你把我们的儿子杀死了吗?”

   冷静下来的东方,终于肯定地说:“穆子只是皮囊看上去像我们的儿子,其实灵魂早就不是了。西门早已把他改造得面目全非了。把他自己见不得人的灵魂,已经完全依附到穆子的身上了。这是我逼迫着西门,他没有办法才告诉我的。”

   “有如再让他披着我们儿子的外衣,去施行西门的罪恶,我宁愿不要这样的儿子。”

   穆罕在良久的沉默后,一下子抱住了东方。

   “桂花,你做得对,我不怪你。”

   他俩抱得更紧了,如他们的初恋那般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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