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灯,是在外婆的葬礼后,我从她老屋的角落里寻出来的。
它满身都是时间的锈迹与尘埃,静静地蹲在废弃的农具与破旧的箩筐之间,像一只蛰伏了太久太久,已然忘却了光明的活物。我拂去蛛网,它的轮廓便在昏暗中显现——那是一盏早已绝迹于现代生活的煤油灯。灯座是沉甸甸的铸铁,铸成莲台的形状,只是漆色剥落,露出底下深褐的锈骨;灯筒是玻璃的,熏得乌黑,像一段凝固的夜;顶上那个葫芦形的灯罩,却意外地完好,只是蒙了尘,像一只浑浊的、不肯闭合的眼睛。
我把它捧在手里,一股森然的凉意便顺着掌纹,丝丝缕缕地渗入血脉。这凉,不是寻常物件的冰冷,倒像是一口深井里汲上来的水,带着地底幽闭多年的寒气。我忽然想,外婆走后,这世间懂得擦拭它、点亮它的人,怕是再也没有了。一种无端的冲动,促使我想让它再亮一次。我寻来煤油,又找了一截棉绳做灯芯。当火柴“嗤”地一声划亮,凑近那焦黑的灯芯时,我的心竟也跟着那小小的火苗,微微地颤了一颤。
光,起初是怯生生的,一团昏黄,在灯芯顶上盘绕着,仿佛随时都会被周遭的黑暗吞噬。但它终于还是站稳了,渐渐地,丰满起来,透过那浑圆的玻璃灯罩,晕开一圈温润而孤寂的光域。我将它置于书房一隅的书架上,自己则退入远处的阴影里,静静地看。光与影,便在这小小的天地间,开始了一场无声的博弈。光线所及,书架上的书脊泛着陈旧而安详的微光;光线未及之处,阴影便浓稠得如同墨汁,并且随着火苗的每一次摇曳,那光的边界便也微微地动荡起来,明与暗的疆域,时刻都在悄无声息地重新划分。
这摇曳的、有生命的光,不像如今电灯那般,以一种霸道的、不容分说的明亮,将一切角落都暴露无遗。它谦卑,它局限,它坦然地承认自己照不亮的广袤黑暗。而正是这谦卑与局限,使它有了一种近乎神性的庄严。我望着它,恍惚间,觉得那灯下仿佛理应坐着一个人,一个穿着靛蓝土布衣裳,髻子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正就着这光,一针一线地,纳着仿佛永远也纳不完的鞋底。那是我记忆里的外婆。而此刻,灯犹在,人已渺。这空空如也的光,便陡然生出无限的怅惘来。
我的故乡,在长江之畔一片幽邃的丘陵里。那里的夜,是真正的夜,一旦日落,天地间便失却了任何人间光火的援手,只剩下纯粹、厚重、无边无际的墨黑。于是,家家户户窗子里透出的那一点如豆的灯光,便成了夜航人眼里最温暖的星辰,也成了围炉夜话时,一切故事与遐想的唯一见证。
夏夜,蚊蚋在灯罩上撞出细碎的声响,外婆便会放下手中的活计,用她那枯瘦的手指,轻轻弹去灯罩上的飞蛾。那飞蛾绕着光晕盘旋不休,最终力竭坠下,像一小片灰白的、没有温度的雪。外婆便会低低地叹一口气,说:“这虫儿,也和世上的一些痴人一样,认准了那点亮,便连命也不要了。”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我童年心湖的静水,漾开的圈圈涟漪,直到许多年后,我才渐渐懂得其中的深意。
冬夜,北风在屋外的松林间咆哮,刮得窗纸噗噗作响。这时节,一盏油灯的光,便愈发显得珍贵。它不仅仅照亮一方天地,更是在供给着一种实实在在的、可触可感的暖意。一家人围炉而坐,炉火与灯光交映着,将人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土坯墙上,晃晃悠悠,像皮影戏里的角色。外婆的故事,便总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开场。她讲得最多的,不是才子佳人,也不是江湖侠客,而是那些游荡在村庄四周、与我们仿佛休戚相关的鬼神。
她说,村东头那口深不见底的老井里,住着一位井龙王,每逢旱年,村里人便要备了三牲祭礼,去井边焚香叩拜。那祭品投入幽深的井中,连一丝回声也听不见,但心诚的人,往往便能求得一场甘霖。她说,后山那片黑压压的竹林里,夜晚常有山魈出没,它们身形矮小,却力大无穷,喜欢学人言语。若有人在深夜独行,听见背后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千万不能回头,一回头,肩上的阳火便灭了,魂魄就要被它摄了去。
这些故事,由外婆用她那缓慢、沉稳,带着浓重乡音的语调娓娓道来,被昏黄的灯光浸润着,便具有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我常常听得入了神,望着墙上自己那随火光跳动而变幻的影子,觉得那仿佛不是我,而是另一个潜在的、陌生的“我”。灯光将我们的影子投递到墙上,那影子便暂时脱离了我们的肉身,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在另一个二维的国度里,上演着默剧。这让我很早就朦胧地觉得,或许“我”并非一个铁板一块的实体,它脆弱,它可分割,它随时可能被一阵风、一声呼唤、或者一个念想,就轻易地摄走。
而最让我脊背发凉的,是关于“鬼吹灯”的传说。外婆说,有些亡魂,贪恋人世的温暖,会趁着夜深人静,溜回生前熟悉的屋舍。它们不害人,只是寂寞,想看看曾经的亲人,想吹一吹那盏熟悉的灯火。你若在深夜独对孤灯,忽然间灯焰无缘无故地矮下去,缩成一点碧绿的小星,随即又倏地亮起来,那便是它们来过了。它们吹不动熊熊的火焰,只能在那将熄未熄的刹那,借得一丝微弱的联系。
我那时吓得缩紧了脖子,颤声问:“外婆,那你……你以后也会回来吹我的灯么?”
外婆愣了一下,随即伸出粗糙的手,摩挲着我的头顶,灯光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流淌,那笑容里便仿佛带着光明的暖意。她说:“傻孩子,外婆要是真能回来,也只会远远地看着你,保佑你,怎么会来吓唬你呢?那想吹灯的,都是心里还有大委屈、大执念,舍不得、也放不下的魂灵啊。”
“执念”,这个词,像一枚坚硬的果核,当时我无法消化,只是囫囵咽下了。直到多年后,我在异乡的图书馆里,读到那些来自另一套话语系统的、汗牛充栋的哲学著作,才仿佛为童年里那枚懵懂的果核,找到了破土而出的契机。
西方的哲人们,似乎从一开始,就执着于一种截然不同的“光”。柏拉图的洞穴寓言,像一道强烈的探照灯,划破了古典时代的夜空。他描绘的那些囚徒,终生被缚于幽暗的洞穴,只能看见身后火光投射在石壁上的摇曳影子,并笃信那便是真实的全部。直到有人挣脱枷锁,转身看见那堆燃烧的火,继而冲出洞穴,目睹洞外那个被太阳照彻的、真实的世界。
这真是一幅壮丽而又令人战栗的图景。那“太阳”,便是理性之光,是“善”的理念,是绝对的、永恒的、不容置疑的真理。而洞穴里的“火光”,则成了虚假、幻象、蒙昧的代名词。整个西方哲学的伟岸传统,似乎都建立在这一转身、一仰望的决绝姿态之上。他们要寻找的,是一种能够烛照一切、让万物无可遁形的“大光”,一种可以驱散所有暧昧、含糊与阴影的绝对明晰。
然而,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外婆那盏煤油灯。它的光,何其微弱,何其摇摆,它从不试图去照亮整个世界,它只安心于守护它那一小片温暖的、有情的疆土。它坦然接纳影子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正是有了那些浓淡不一、变幻不定的阴影,它的光明才显得如此具体、如此可亲。这东方的灯火,似乎从不是用来“求真”的,而是用来“安命”的,用来在漫漫长夜里,为漂泊的心灵提供一个暂时的、温暖的栖居之所。
再读到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那种将精神与物质、灵魂与肉体截然二分的锋利,更让我感到一种隔膜的惊心。他将人的存在,维系于一个纯粹的、剔除了血肉的“思”之上,这固然是空前的哲学奠基,但在我这被乡野鬼神故事浸润过的意识里,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外婆故事里的那些魂灵,它们没有固定的形骸,或许也谈不上这般清晰的“思”,但它们存在着,以一种情感的、执念的、能量般的方式,纠缠着生者的世界。它们的存在,不在于“思”,而在于“念”,在于那份剪不断、理还乱的“情”。
这“情”与“念”,不正是东方玄学里,那构成生命与宇宙的最幽微、最精妙的物质么?《易经》里讲“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这“精气”与“游魂”,并非西方那种与物质对立的“精神”,它们本身就是一种极精微、极流动的“物质能量”。人的生命,是这股能量的凝聚;死亡,不过是这股能量的消散与转化。而那些特别强烈的“情念”——比如巨大的冤屈、未了的爱恋、刻骨的仇恨——便可能使这股能量暂时无法顺利消散,从而滞留在某种“中间状态”,这便是所谓的“鬼神”。
它们不是高踞于另一个世界的神祇,也不是地狱里受刑的罪魂,它们就在我们周围,是这同一口元气运转中,一些未能“化”开的淤结。它们的存在,恰恰证明了生命并非“我思”那般纯粹透明的晶体,而是一团浑浊的、纠缠的、与这个世界有着千丝万缕情感与能量联系的整体。也正因如此,外婆才会觉得,亡魂归来“吹灯”,是一件可以理解,甚至值得怜悯的事情,而非绝对的恐怖。那是一种能量的微弱干扰,是一种执念的无声表达。
由此,我忽然觉得,那看似愚昧的“鬼吹灯”传说,与这精深的文化玄理,竟在某一刻,被一盏小小的油灯接通了。灯焰的摇曳,是那无形能量存在的表征;而我们对这摇曳的凝视与遐想,则是我们自身“精气”与那“游魂”发生感应的瞬间。这一刻,哲学、玄学与鬼神,在我心中轰然交汇,它们不再是非此即彼的真理与谬误,而是人类在面对浩瀚宇宙与自身脆弱生命时,所发出的不同声部的、或高亢或低回的歌吟。
我的思绪,又从这玄妙的交汇处,飘向了更古老的文学源头。我想起了《楚辞》里,那瑰丽而凄怆的《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那是一位怎样风华绝代而又寂寞入骨的神祇!她彷徨在幽深的竹林里,看不见天日,道路又险阻难行。她孤独地站立在山巅,脚下是舒卷的白云,四周是冥冥的暗夜。她等待着那位“公子”,终究还是没有来,只能哀怨地叹息:“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这哪里是后世志怪小说里面目狰狞的恶鬼?这分明是一个有着最炽热情感、最执着相思的美丽精魂。她的存在,她的哀怨,她的“离忧”,不正是那股未能圆满、因而在天地间流转不息的巨大“情念”的化身么?屈原笔下的鬼神,充满了人性的温度与光辉,他们是自然的人格化,也是情感的 sublime 化。祭祀他们,与他们沟通,并非出于纯粹的恐惧,而更多是出于一种理解、一种共鸣,甚至是一种审美的需要。
这种“有情”的宇宙观,到了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更是发挥到了极致。那些花妖狐魅,夜半叩响书生门扉,她们带来的,有时是灾祸,但更多的时候,是贫寒书屋里的一盏明灯,是寂寞生涯中的一番暖意,是超越了世俗功利与肉身界限的纯粹知音。书生与鬼狐在灯下唱和,谈论诗词,抒发胸臆,那灯光所照亮的,是一个超越了人鬼界限的、纯然精神与情感交融的唯美世界。
这便与西方哥特文学中的鬼怪,形成了耐人寻味的对比。无论是古城堡里的吸血鬼,还是荒野中的怨灵,它们所带来的,往往是纯粹的恐怖、腐臭与死亡。那是与生者世界绝对对立、势不两立的黑暗力量。而在蒲松龄的笔下,那从《楚辞》一脉相承而来的“山鬼”,化作了温柔的婴宁、娇娜、聂小倩,她们的存在,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成全,为了用她们非人的身份,来映照、考验乃至救赎人性的某一面。
我书房里的这盏灯,仿佛也因了这千年的文脉,而变得沉重起来。它不再仅仅是外婆的遗物,它成了一只眼睛,一只从古老的“有情”宇宙中望过来的、深邃的眼睛。
随着年岁渐长,我离那片生长着鬼神故事的丘陵越来越远,沉入了一个由钢铁、玻璃与电流构成的,光耀夺目的现代世界。这里的夜晚,没有真正的黑暗。城市的夜空被霓虹灯染成一种暧昧的橘红色,路灯将街道切割成一条条明亮的甬道,家家户户的窗户里,流泻出恒定的、毫无表情的LED白光。光,不再是需要珍惜的稀缺品,它成了充斥一切的、廉价的背景噪音。
在这样的光明里,影子几乎无处藏身。一切都被计算得清清楚楚,暴露得明明白白。我们不再需要像外婆那样,凭借风声去揣测山魈的动向,凭借灯焰的摇曳去感知亡魂的来访。科学理性,这盏现代文明的巨大探照灯,早已将一切神秘的、暧昧的、不可言说的角落,都照得雪亮。它告诉我们,井里只有水和微生物,没有什么龙王;山间只有气流与动物的声响,没有什么山魈;人死如灯灭,意识消散,没有什么魂魄,更谈不上“鬼吹灯”。
我由衷地感激这理性的光明,它驱散了蒙昧的恐惧,带来了物质的丰裕与生活的便利。但不知为何,在某个加班的深夜,当我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被路灯照得如同白昼的街道上时,我偶尔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这种孤独,与童年时在乡间黑夜里的恐惧截然不同。那时的恐惧,是有对象的,那对象虽然无形,却与你息息相关,你感觉自己是这个庞大、神秘、甚至有些“危险”的宇宙的一部分。而现在的孤独,是一种失却了对象的、纯粹的孤独,仿佛自己是一粒被抛掷在光滑冰面上的尘埃,四周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攀附,也没有任何东西会来打扰你。万物澄明,却也万物寂寥。
我们赢得了光明,是否也失去了与某种幽暗维度对话的能力?那种在摇曳灯影里生发出来的遐思,那种对不可知之事物的敬畏,那种将自身生命与更广阔、更神秘的宇宙能量联系在一起的体认,如今该安放于何处?
这或许便是为什么,那些古老的习俗与传说,依然在城市文明的缝隙里,顽强地存续着。中元节的夜晚,依然能看到人们在十字路口,画一个圈,为亡故的亲人焚化纸钱。火光跳跃,纸灰如黑蝶般飞舞,在城市的霓虹背景下,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却又那么郑重其事。我站在不远处望着,心中不再有丝毫的鄙夷,反而充满了理解与悲悯。他们或许说不出一套“精气游魂”的玄理,但他们用这最质朴的行动,固执地维系着与另一个世界的联系,表达着那份无法被理性之光完全照彻的、深沉的情感与“执念”。
这火光,是外婆那盏油灯在现代社会里,一个微弱而倔强的回声。
我又想起了宋代那位理学大师朱熹,他曾面对一片池塘,思考那其中的生命原理,说出“须是源头有活水来”的妙语。但他也曾与友人激烈地辩论过“鬼神”之事。他试图用一种近乎理性的方式去解释它,说鬼神是“阴阳之灵”,是“二气之良能”。他努力地想将这股玄幽的力量,纳入他那个庞大而精密的“理气”哲学体系之中。这看似矛盾,实则统一。因为在那套东方的世界观里,那至高无上的“天理”,并非一个冰冷的、绝对的、与人无关的“理念”,它就流行于万事万物之中,自然也流行于这生死的界限、幽明之际的感通里。
探究“源头活水”的理性,与体认“鬼神之情状”的玄思,本就是一体的两面,共同构成了古人理解宇宙与人生的完整图景。而这一切,都需要一颗在静观中能有所感通的心灵。这心灵,或许就需要一点摇曳的、不那么刺眼的、容许阴影存在的灯火来滋养。
于是,我更深地理解了外婆,理解了那些在长夜里,就着一盏孤灯,默默劳作、静静思索的祖先们。那灯光,不仅照亮了他们的物质生活,更照亮了他们的内心世界。在那有限的、温暖的光晕里,他们安放着自己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也安放着他们对宇宙、对鬼神、对生命来去的全部敬畏与想象。那灯光,是他们与无形世界对话的媒介,是他们精神的巢穴。
我书架上这盏重新亮起的灯,此刻在我眼中,已完全改变了它的意义。它不再是一件怀旧的古董,它是一个象征。它那摇曳的、谦卑的、与黑暗共舞的光焰,仿佛在提醒着我:在拥抱那普照的、强大的理性之光的同时,切勿完全遗忘了这片幽暗的、属于玄思与情感的土地。绝对的明晰,或许也意味着绝对的贫乏。生命的丰饶,恰恰在于那光明与阴影之间,确定与神秘之间,可知与不可知之间,那一片广阔的、朦胧的、可供心灵无限漫游的灰色地带。
夜更深了。窗外的城市,依旧是一片光的海洋。而我书房里的这盏煤油灯,依旧静静地燃着。它的光,与整座城市的辉煌相比,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像狂风中的一粒沙,像大海中的一滴油。
但我知道,它是不一样的。
我轻轻走过去,俯下身,凑近那温暖的玻璃灯罩,像凑近一个古老的秘密。灯焰在我眼前安静地燃烧,它的顶端,是一缕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青烟,袅袅地,上升,上升,最终融化在书架顶部的黑暗里。
我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冲动,想像童年那样,轻轻地、试探性地,对着那灯焰吹一口气。
但我终究没有。
我只是凝视着它,看它在我呼吸的微澜里,如何更加剧烈地摇曳起来,如何挣扎着,将那团昏黄的光,奋力地投向四周更浓的黑暗,划出一道道瞬息即逝的、优美的弧线。
那光影的舞蹈,像一句无声的偈语,像一场千年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