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红楼梦》第四十四回
酒气掀翻了妆台，
胭脂在铜盆里结成血痂。
你数着指缝漏下的称谓，
夫人？妻子？或
一柄磨损的银钥。
回廊突然静得沉重，
满地碎瓷片映出
无数个变形的自己。
“当着矮人，别说短话”
可所有屋檐都在沉降。
汗巾从指间滑落，
在暗下去的暮色里，缓缓
缠住说话人的舌根。
灯芯爆出第三朵火星时，
井圈又多一道刻痕。
死亡轻得像未出口的喘息，
只有麻绳记得那圈
越收越紧的阴影。
妆镜从此分成两面：
一面在珠钗间继续燃烧，
一面在炭灰里渐渐凝固。
霜总在无人时落下，
覆盖所有来路与去路。
玉器碎裂的声响，
要等到梅树彻底枯透，
才从地底传来。
那时整座大观园开始倾斜，
有人听见风穿过空廊，
反复搬运着某年某月
未曾拧干的泪。
所有的水都流向深井。
所有的井都睁着
结冰的眼睛。
你在妆台前转身，
看见自己正从镜中走出，
掌心躺着
两段断裂的玉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