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外实践活动每学期至少有一次,是学院根据学校要求发起组织,陆星辰的班级被分配到玉米地收玉米,也许是有意为之的结果,亦或是阴差阳错的缘分,陆星辰的同组伙伴是胡景熙,分组名单公布的时候,她的心颤抖的明显,郁结着难以描述的情感,一半心酸一半美好,她微微侧着身子在前排同学间隔的缝隙中偷偷瞧了一眼正在念着名单的胡景熙,阳光为他的白色的衬衫镀上一层金色,看着让人觉得温暖。
一番忙碌的分拣工作后,所有人都拿到了需要的工具,胡景熙拎着一个大竹筐和陆星辰一起跟着四散的人群来到一片未采摘的玉米地前面,本来陆星辰是坚持要一起拿的,但根本拗不过他的力气,“一个竹筐有什么沉的,等一会儿装满了玉米我们再一起拿。”他说得理直气壮,坚持不让她去碰那个落满灰尘的竹筐,陆星辰觉得奇怪,他很爱干净,可是有时候又表现得对干净毫无要求。比如他衣着整齐看起来好像一尘不染,转瞬间他就能在拔河比赛中拼尽全力,在赢得比赛的时候和一并跌在地上的队友击着手掌庆祝胜利。比如现在,前一秒还在保持一贯的干净整洁的风格,可是下一秒他就会毫无顾忌的扎在玉米地里卖力的认真的劳动,一阵大风刮过飞扬的尘土铺了他满脸,他也没有任何的排斥和不悦,反而越劳动越显得兴致勃勃,不知道劳累也不感到疲惫,他对他那双漂亮的手也并不爱惜,因为手套的数量不够用,他把手套留给了别人,生生的把自己的手掌掰的通红,其实,粗心大意不拘小节的一面,他也时常展现。
他乐此不疲也不懂得休息,陆星辰怕他受伤,于是想把自己的手套分给他一只,可是被他笑着拒绝了:“农民伯伯没有手套也一样劳动,我又有什么特殊的,没关系。星辰,你不一样,你是女孩子,带着手套别受伤了。”
“你们男孩子都不怕受伤,我们女孩子自然也不怕,我们两个人一人一只,不然我就当你是轻视女同学。”陆星辰明知道他是绅士风度,但是为了分给他一只手套,也不得不说了这句看起来有些上纲上线的话。
胡景熙笑了,这样拙劣的方式,他一听便明白了,于是他不再争辩而是听话的拿了陆星辰递过来的手套。自从将那个手套戴在了手上,他脸上的笑容便再也没消散过,他的劲头好像更盛刚才,边同她说笑边把玉米扔进筐里,他的口才极好,思维又活跃,有着说不完的话题,陆星辰听着他声情并茂的讲故事,觉得这样炎热的天气一点都不难熬。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空空的竹筐很快就被装满了,陆星辰眼看着胡景熙放好了最后一穗玉米,抬起胳膊想用袖口擦擦汗,她赶忙过去扶住他的手臂,从包里拿出一个新手帕递给他,胡景熙笑的很憨厚:“那我可就收了你两个手帕了。”
“手帕没什么的,你的袖子也很脏了,要是擦脸可能会擦出来只大花猫。”一想到他的花脸,陆星辰在心里偷笑。
“哈哈哈哈。”他大概也想到了那副模样,爽朗的笑了,这句话本没那么好笑,可是因为说的那个人的陆星辰,胡景熙觉得很有趣。
他笑着接过手帕,感激的道了声谢谢,却发现递给他手帕的陆星辰也是满脸的尘土,白皙的小脸上有两处显眼的黑道,他下意识的想帮她擦掉,可是手刚抬到一半,他便察觉到,这个举动是不妥的,他赶紧不动声色的将停在半空中的手默默放下,一瞬间巨大的落寞吞噬了他,就像那种热闹过后的清冷,让人莫名其妙的难过。他想正大光明的关心她,照顾她,对她好,明明近在咫尺,可是却不能得偿所愿。
即便他现在只是想大大方方的帮她擦掉脸上的脏东西而已,可这样亲密的举动自己站在什么立场去做呢。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严肃的表情难掩失落,他并不知道现在问那句话的时机是否正确,可是什么才是那个正确的时机又如何定义,既然如此,他当即下定了决心不再拖泥带水,几乎就要开了口的同时,却正好被方以询的高声呼唤打断。
“景熙,我来看看你们的成果怎么样了,呦,这么快就已经装满了。”方以询操着一口浓郁的京腔,像个领导一般转来转去的好像视察。
胡景熙只觉得自己刚才的满腔热血被一盆冷水浇的从里到外凉个透彻。
陆星辰细心的察觉了他刚才短暂的欲言又止,只是方以询的到来让他顾左右而言他。
“你们怎么样,装了几次了?”胡景熙顺着他的话问道。
“我们也是刚刚装完,整个人腰酸背痛,所以到你这来转转顺便松松筋骨,唉,这么热的天气,真的烦,你看我这后背都湿透了。”
“这么热的天气,确实难受,不过我们抱怨也没什么用,还是快点做好一起回学校。”胡景熙的语气充满了理解,耐心的宽慰方以询。
“说的也是,那我就先回去了,早做完早结束。”方以询的个性一向是情绪低落的的突如其来,可是被说服也是分秒之间。获得了胡景熙的些许鼓励,他就重整旗鼓的回去干活了。
送走了方以询,胡景熙指了指装满玉米的篮筐,提议道:“那我们去送玉米吧。”
“好。”陆星辰点着头应了一声,活泼的语调,好像在给自己提气。
“是不是很累。”胡景熙笑着问。
“还行,总没有你累,大半筐都是你的功劳,我可不敢居功。”陆星辰俏皮的调笑他,当作是对他不让自己发挥半边天作用的些许不满。
“男生女生体力不一样,你也摘了很多。”胡景熙不在意她的调侃,看她的眼神反而多了几分宠溺,他好像很喜欢自己陆星辰这样轻松的打趣他。
“好,那我们出发吧。”说完,他迅速利落的提起竹筐的一端,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陆星辰被他的动作逗笑了。其实这样的搭配是不公平的,他们的身高差太多,身材更高的那个人一定会在这项劳动中承受更多的重量。班委会的这种安排可能是出于对于女同学特别的照顾,因为每一位女同学的同组伙伴都是男同学。
果然在运送的过程中她明显感受到自己这边的重量很轻,胡景熙故意将竹筐提的太高,以至于陆星辰这边只是搭把手起到了一个平衡的作用,陆星辰更多的是担忧他,怕他太累,明明自己是他的队友,是帮他分担困难的,而不是拖累他让他照顾的,所以她说的很坚决:“景熙,其实你不必这么关照我,我还是很有力气的。”
等来的却是何子昂不带感情色彩的回应,原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们两个身边:“星辰,你不必感到愧疚,景熙他就是这样的人,宁愿全世界亏欠他,他也不愿意亏欠别人。你让他多付出一点,他反而觉得心安。”不等陆星辰反应,他便和沈之橙超过了他们,沈之澄临走的时候还冲她吐了吐舌头。在陆星辰的印象里,何子昂虽然除了在胡景熙的面前都是这副清冷的语气和表情,但是其实是个热心的人,单看他提筐的高度,便知道他一定承受了更大的压力。
“星辰,看着脚下,注意安全。”大概是怕何子昂莫名的几句话让陆星辰感到尴尬,胡景熙转而提醒她注意坎坷不平的道路,他向来如此,在公众的场合回避深沉,何子昂的话无疑是对他的褒奖,暗示胡景熙为人的可靠,可是他却下意识的将关注点转移,陆星辰往日的记忆重回心间,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面对别人对他的赞誉,风轻云淡的岔开话题或者举重若轻的潦草带过,与他欣赏夸赞别人时的不遗余力背道而驰。他本人喜欢低调,但喜欢高调的赞扬他人。他自己的高风亮节不介意别人是否了解,他人的人品贵重却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
“好,你也要注意脚下。”她也嘱咐他。一起将那桶玉米倒进了车里后,他们又折回来继续刚才的劳动,陆星辰想着他刚才欲言又止的问话,瞧着四下无人的机会,闪着好奇的眼睛问他:“景熙,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一瞬间放松的神经又重新紧绷起来,在她的提示之下,刚才盘旋的问题又再次回到了胡景熙脑海中,他觉得嗓子有点发紧,莫名的紧张,可是他还是要问,带着些无怨无悔的勇气:“星辰,其实我想问你,有喜欢的人么?”
陆星辰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也没想到这个提问的场景不是花前月下,不是灯火阑珊处,也不是山花烂漫时,而是在烈日炎炎的玉米地里,两个灰头土脸的人四目相望,对方手里还拿着一穗刚刚摘下来的玉米,可她的脸还是热了,不管这个场合和小说里的描述有多大相径庭,有什么关系,只要是他,她都愿意甜甜的说“好”。
“我有喜欢的人。”她故意那样说,想看他的反应,他果然就像一个好容易充满了气的气球,一下子被现实戳破,整个人的精神垮下来,还要强颜欢笑的祝福她:“那很好,那很好,你喜欢的那个人一定很幸运,那我先去摘玉米了。”他极力掩饰又想要落荒而逃的样子很可爱。
陆星辰赶忙笑眯眯的拉住他,狡猾的像一只小狐狸不依不饶的戏弄他:“那你不想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么?我把你当好朋友,所以你问我,我一定告诉你。”
“可是我不太想知道。”他听到她称他为好朋友,只觉得心中更加酸涩,连参赛资格都没有的人,没有好奇心。也许他以后会想要知道那人的身份,但是现在他只想自己静一静。
“你问我,你问我。”她仍旧执拗的绕在他身边,不安好心的对着他笑。
“好吧好吧,那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为了结束纷扰,他只得乖乖就范,按她的要求毫无灵魂的问了一句。
“是你啊。”她的声音清甜,好听的像是百灵鸟的歌声,振得他以为自己身处梦境,再或者是他过于伤心产生了错觉。
半晌,他才吐出了一个干巴巴的“啊?”
“我说我喜欢你。”告白这件事本来是要男孩子来做的,可是陆星辰没忍住,她不需要胡景熙主动来拥抱她,胡景熙只要张开双臂,她就愿意跑过去投入他的怀抱,后来她曾经戏谑的称自己的行为是自投罗网,胡景熙听了大笑不止,默默承认自己拐了一个媳妇儿。
顾晚柠确实了解她,她不是个主动的人,可她也不是完全被动。何况,胡景熙在她心里太过珍贵,她不打算忸怩的彼此相互试探,直截了当免得终日挂念。
胡景熙这下子彻底的听清了,他仍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反复的确认:“我没听错么星辰,你说你喜欢的人是我?”
“你没听错,我说我喜欢的人是你,我喜欢的人是胡景熙。”她又郑重其事的重复,还特意强调了一下他的名字。
“是我,你喜欢的人竟然是我。”他轻轻的摇着陆星辰的肩膀,喃喃自语好像还在确定这句话的真实性,嘴角的弧度已经不自觉的拉扯到了最大,眼睛亮亮的充满了笑意。
“我也喜欢你,星辰,我也喜欢你。”他无比诚挚的说,他的声音那样欢快,有一种将深藏的秘密一吐为快的畅快。
陆星辰没有讲话,仍旧笑嘻嘻地看着他。
“谢谢你星辰,谢谢你喜欢我。”他忽然感谢她。
原来表白的话可以说得这样情深意切,让人听了一遍就能毫不怀疑他说这句话的真诚心意。
“那也谢谢你喜欢我。”他的思维方式,陆星辰永远都能跟得上。她对着他心有灵犀的笑着,仿佛置身于一片柔和的色彩之中,周围的一切都消逝不见,木樨花开了遍野,四溢的花香惹人沉醉,淙淙的流水声摇摇晃晃的敲在心坎儿里。
爱情的确是一场义无反顾的博弈,只因对手是你,我便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