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卷中)
【一八七】集义就是致良知(2)
夫「必有事焉」只是「集义」,「集义」只是「致良知」。说「集义」则一时末见头脑,说「致良知」即当下便有实地步可用工。故区区专说「致良知」。随时就事上致其良知,便是「格物」;着实去致良知,便是「诚意」;着实致其良知,而无一毫意必固我,便是「正心」。着实致良知,则自无忘之病;无一毫意必固我,则自无助之病。故说「格、致、诚、正」,则不必更说个「忘、助」。孟子说「忘、助」,亦就告子得病处立方。告子强制其心,是助的病痛,故孟子专说助长之害。告子助长,亦是他以义为外,不知就自心上「集义」,在「必有事焉」上用功,是以如此。若时时刻刻就自心上「集义」,则良知之体洞然明白,自然是是非非纤毫莫遁,又焉有「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之弊乎?孟子「集义」、「养气」之说,固大有功于后学,然亦是因病立方,说得大段,不若《大学》「格、致、诚、正」之功,尤极精一简易,为彻上彻下,万世无弊者也。
刘宗周云:“致良知只是存天理之本然。”(《遗编》卷十一《阳明传信录》卷一,页十六上。又见《明儒学案》卷十,页十一下。东正纯误以为黄宗羲语。)
但衡今云:“阳明以孟云集义所生,说明致良知之功。以良知之间断与否,说明必有事焉,勿忘勿助之功。推而至于格物、诚意、正心,皆有实地工夫可用,条理分明。用以破当时单提勿忘勿助而煮空锅者之迷.无有不恍然而目悟者也。至所云“集义只是致良知’,阳明取以说明必有事焉,与致知之功。不必以其致良知之学,即孟子所谓集义也。不可不辨。”
[译文]
“必有事焉”就是“集义”,“集义”就是致良知。说到集义时,或许一时还把握不住关键所在,但一说“致良知”,当时就能明白下工夫的地方。所以,我只说致良知。随时在事上致良知,就是“格物”;实实在在地去致良知,就是“诚意”;实实在在地致良知而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必、固、我,就是“正心”。实实在在地致良知,那么就没有“忘”的毛病;没有丝毫的私心杂念,自然也就没有“助”的毛病。所以说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就不必再说个“勿忘、勿助”了。孟子说“勿忘、勿助”,乃是就告子的毛病所开的处方。告子强制人心的说法,就是犯了“助”的毛病,所以孟子专门讲“助”的危害。告子之所以犯“助”的错误,是因为他认为“义”在心之外,不明白应在心里“集义”,在“必有事焉”上用功,所以才会如此。若时时从己心上去“集义”,那么良知的本体就会豁然开朗,人世间的是是非非自然就会纤毫毕现了,又怎么会有“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的毛病呢?孟子的“集义”“养气”的学说,固然对于后世学者有益,但他也只是对症下药,说了个大概意思,不像《大学》中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的功夫,来得明白简易,上下贯通,永无弊病。
释疑:
“集义”就是致良知,“必有事焉”就是致良知的功夫。随时就具体事情致良知,就是“格物”;着实去致良知,就是“诚意”;着实去致良知,没有意必固我,就是“正心”。着实致良知,自然就没有“忘”之病;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必、固、我,自然就没有“助”之病。所以,说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也就没有必要再讲“勿忘勿助”了。
传习录逐条精讲摘要:
夫“必有事焉”只是“集义”,“集义”只是“致良知”。说“集义”则一时看不见头脑,于是进一步地明确,说“致良知”是当下实地用功的地方,所以我就专说“致良知”。在任何事情上你都致良知,便是“格物”,把格物和致知打通了,格物致知就是致良知。著实去致良知,便是“诚意”,著实致其良知,而无一毫意必固我,便是“正心”,意必固我的这个意,朱熹讲就是私意,必就是非如此不可,固就是执拗,我就是以自我为中心,它们之间的关系是循环的,你以自我为中心必然会固执己见,必然会按自己的意来,这就是私意满满。你没有一毫的意必固我,就会正心,你实致良知,则自然无忘之病。
若时时刻刻在自心上“集义”,则良知之体洞然明白,自然是是非非纤毫莫遁,都显现出来,你又怎么能出现忘、助这些毛病呢?
批注:
①当下。当时也,现在也。
②致。南本作“致其”。
③意必。《论语,子罕篇》第九,第四章云:“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④无意必固我:没有一丝一毫的主观臆断,没有期必其效验,没有固执己见,没有执着于自我,
⑤格致诚正。见《大学》经文。
⑥不得于言……勿求于气。参看第八十一条,注一。
净心斋笔录
2023年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