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已到门外。只是这座冷穆刚硬的府邸却没有一点喜事临门的迹象。
门口守卫的士兵目不斜视,直接把花轿拦了下来。
“王爷有令,今日不见客。诸位请回吧!”
送嫁的队伍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掩饰尴尬。
“哎呀,军爷!我们可不是客,轿子里的可是你家王爷的正妃,你们的新主母,快去通传,喊王爷来接轿。回头让新娘子好好打赏二位,大家沾沾喜气。”喜娘挪着小碎步满脸堆笑凑上前去,试图靠两瓣巧嘴扭转局面。
“王爷之令不敢违背,得罪了!请回吧。”守卫有些不忍,但依然坚守命令。
陆嫮生凤冠霞帔坐在轿内,将兵士斩钉截铁的阻拦听得一清二楚,送嫁的奶娘深谙嫮生的脾性,忙探进半个身子,低语安抚,又命人将她死死按在轿内,怕她胡来。
晋王府的管事匆忙地跑了出来,朝送嫁的队伍作了个大揖,面带难色地与奶娘低语了几句,又递了一个锦盒到奶娘手中,才躬身朝花轿恭敬说到:“因军中有急务,王爷一早便赶回城郊驻兵营了,今日怕是行不成礼了,王妃先请回,改日王爷再上门赔罪。”
此桩婚事是熙帝亲赐,就算军情十万火急,也无人敢直接把五皇子从婚礼上拽走。五皇子萧沅启因与陆家政见不合,一直不接受这门亲事,熙帝一厢情愿想将生米煮成熟饭,谁料花轿临门萧沅启还来一出公然抗婚。管事所言,无非是在众人面前替晋王遮掩,也给陆家回环的台阶。
“改日上门赔罪,赔的是此日的临阵出逃,还是往后的退婚不娶?”陆嫮生并不领情,一把推开按着她的丫鬟,揭开喜帕走出花轿,厉声问到。
王府管事依然躬身不敢抬头,为难道:“陆小姐息怒。王爷的意思尽在锦盒之内,小姐回去看了自然明白。王爷性子刚直耿介,谁都劝不住,还望小姐海涵。”
一声“陆小姐”便意味着萧沅启铁定退婚无疑了,事已至此,又何惧众人皆知,陆嫮生一把抢过奶娘手中的锦盒,当众打开。
锦盒内是熙帝亲赐的订婚信物,一青一白一对玉佩。青玉挖自大熙北境的苍穹山颠,白玉采自大熙南境的观澜江畔。陆家三代皆是大熙鸿胪寺卿,为国境安宁遍访诸国,这青白二玉便是陆家献于熙帝的。玉虽不名贵,但寓意深远,而熙帝将其打造为玉佩并赐为订婚信物,更是对陆家的重视和嘉许。
除了玉佩,锦盒内还有萧沅启一封手书,赫然写道:
青白异色,本非良配;
二心不同,难归一意;
愿还本道,各自安好。
皇命在前,媒妁在后,本非陆嫮生所能自主,可今日却因这桩婚事而无端受辱,成了受过之人。陆嫮生羞愤难当,将玉佩狠狠掷于府衙牌匾上,道:“告诉萧沅启,陆嫮生哪怕孤独终老,也绝不委身于他,只愿此生老死不相往来,若有违誓,当如此玉!”
玉碎满地。陆嫮生转身入轿,扬长而去。
宫中派来监礼的管事太监,吓得一额冷汗,忙捡起碎玉和手书,战战兢兢回宫复命去了。
萧沅启听完仆人对门外一幕的描述后,有些错愕。陆嫮生的反应过于刚烈,不似他想象中只会低声饮泣的闺阁千金,可那又如何呢?萧沅启不会为此妥协,而陆嫮生的反应让他原本深藏的愧疚,也释解了不少。萧沅启继续看着兵书,脸上再无波澜。
是夜,陆家祖父,已经退仕的前大鸿胪陆慎之,拄着拐杖亲登晋王府说和,求沅启以国事为重,一定要接纳这门亲事。沅启不置一词,却也不为所动。一世清贵从容的陆慎之,出了晋王府的大门竟老泪纵横。
第二日,萧沅启便因为抗旨退婚被熙帝削了爵,贬了职,罚去守了一年的皇陵。
而陆家在半月之后,便因为国事牵连,举家获罪,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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