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03期“欢”专题活动。
叶兆言先生的短篇小说《我们去找一盏灯》假使让零零后的年轻人来看,可能有很多地方不能理解。比如小说里的三位主人公,一男两女,在他们的时代中,应该是被很多人羡慕的,可偏偏都有各自的不畅意,难舒展,看起来,欢乐的时刻那么少。
小说发表于2007年,距离今天近二十年了。当代入时代变迁,去看文中的角色,那些矜持羞涩、纠结痛苦就变得容易理解。
我忘了从哪里看到的一句话,说文学是时代的照妖镜,可以揭示被遮蔽的真相。我想这种揭示对于经历当年的人来说,是一种回响,而对后来人的意义则有了深入了解过去时代的锚点,那些封闭、落后、闲言碎语对个体的搅动,不再只是名词或形容词。
这篇文章的时代跨度近三十年,从文革尾声写到改革开放之后,这么长的时间轴中,作者以第一人称视角,利用倒叙、插叙和顺序的方式,从明暗两条线展开故事。
一、明线和暗线
明线是“我”的爱情和婚姻。
青春时代“我”对校花如烟的喜欢停留在默默守候中。
考上大学后,我依旧没勇气去追求自己的爱情,反而接受如烟安排的晓芙。
步入阴盛阳衰的婚姻后,“我”从迷茫到抑郁。
重逢如烟,我的心中生出波澜,但那波澜究竟因何而起,完全需要读者自己理解。
作者用“我”的视角精心刻画了两个各有特点的女性,虽然“我”似乎并不了解这两个女人,但不妨碍“我”沉默地爱,以及说不出理由地想要离开。
暗线则是用“我” 的视角,串联不同的时间片段,写了社会从封闭到开放,从传统到现代的变迁——
文革尾声,“我”和如烟初中毕业分在街道小厂,虽然是同学却不说话。因为“那时候,男生女生不好意思直接交往,最多同性之间随便说几句。”大众娱乐至多不过是看书、看电影,游泳,逛百货公司。
恢复高考后,氛围轻松了些,“我们一起参加补习班,一起参加考试,一起落榜,一起情绪低落。”我用了三年时间考上大学,时间已经来到七十年代末,应该是1979年。
恢复高考,社会急需各种人才,晓芙所在的电大需要借用小学的教室上课。正是用知识改写命运的年代。
如烟离婚去日本,应该是在八十年代中期的出国潮时。那时封闭的国门打开,“支持留学、鼓励回国、来去自由”十二字方针出台,养母家全套的日本进口电器是让计划经济时代的人们无比艳羡的。
我的儿子上中学,时间应该到九十年代末期了。一家住进新房,晓芙有车接送,计划经济转型为市场经济,贫富差距变大。
二、人物分析
“我”,一个带点理想主义的知识分子,有着温良恭让的美德,半生努力所拥有的,自觉没价值,错过的,却很是遗憾。
“我”表象木讷,实则懦弱。在最应该肆意张扬的青春期,每天送如烟回家,却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后来,政工干事小陈以“成天守在如烟的车床旁边,一刻也不肯离开”的方式成功追求到如烟。
如烟与小陈分手的时候,主动给他机会——
“你知道,我跟小陈吹了。”
我有些吃惊。
她接着说:“反正是真的吹了。”
我记不清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我知道她并不想听安慰的话,可是又能说什么呢?她说:“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的事就一点不关心。”
我说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说你什么也不用说。
看这段,已经不能算暗示了吧?“我”为什么不问一句呢?
后来,她们一起学习、考试、落榜、情绪失落,那些时光于他,应当是最像爱情的日子,可就这样匆匆滑过。
工作中,我虽然经历从工人到知识分子身份的转变,算是昔日同事中令人羡慕的存在,却始终没有找到努力的方向。我在不喜欢的大学,教授一门不喜欢的课。
这个结果,于“我”而言,真的无从选择吗?显然不是。
婚姻里,“我”,并不能无视阴盛阳衰的家庭结构,“我”的内心挣扎又矛盾。对比妻子晓芙的成功,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价值,“我”无法与自己和解,于是抑郁了。
我将晋职称的机会让给老同志,年龄大了又没有能力和年轻人竞争,这个世界变得太快。
时隔二十年,“我”走在陪伴如烟看房子的路上,心情好起来,仿佛重回工人岁月。
工人岁月的好,不单是年轻,如烟还在,更多的,也许是相对单纯的环境,人们朴素的价值观……
“如烟”,这是个最让人唏嘘的角色。颜色姝丽,身如飘萍。她在不同的异性间辗转,始终想要寻找自己的爱情和安定。
作者要将最美的东西撕碎给我们看。文章一开头,就充分渲染如烟的美,在政治老师、全体男生、车间师傅的反馈下,读者心中也有了各自的想象。
我看到男主人公木讷迟钝,不禁为如烟着急;看到她“马不停蹄地变换男朋友,”也觉得不可思议;看到怀孕的如烟含情脉脉地看着男主,很是不解;看到如烟离婚,去日本,与留学生同居,嫁日本老头,最后成了女招待,实在惋惜……一切的一切,看到如烟的养女身份,看到她被养母的情人猥亵,又被养母怨恨的时候,就有了答案。
缺什么就想找什么。如烟太缺爱了,不停换男友,结婚离婚,同居分手,不过是想找到一份有链接的亲密关系。
这部分,如烟是勇敢的,不认命,始终在寻找。
不只在寻找爱情,也在寻找更好的生活。她没有高学历,却敢去日本闯荡,起初,养母家里成套的日本家用电器、后来可以买好房子的钱,都是生存能力的证明。
如烟是善良的。她无疑对“我”动过心,“我”与那个上海男人正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我想,这也是让如烟喜欢的原因之一。当如烟认为我傻乎乎的,表妹人好,有学历有本事,主动将晓芙介绍给“我”,这是她的善意。
人到中年的如烟骄傲又清醒。
在“我”的召集下,如烟与当年的男同学一起吃饭。其间如烟为什么总说日本男人好?因为这是她自己走的路,面对一众家庭完整的当年粉丝,她有自己的骄傲。
被晓芙误会勾引男主,她远走日本,不再回国,这是她的清醒。
晓芙,一个典型的成功女性。“作为妻子温柔体贴,作为职业女性是个地道的女强人。”
她有自己的事业,有完整的家庭,同时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
年轻时候,她懂得将心计掩盖在听话、幼稚和单纯之下,符合过去时代的价值标准,而在时代大环境中,她又以精明的头脑,专业的知识,获取更优质的生存空间,。但同时,在感情生活上却并不自信。事实上,与“我”的沟通不畅,不单由于工作忙碌,某个层面上,“我”也用消极的态度推远夫妻间的距离。
后来,“我”确诊抑郁症,她吓得连班都不敢去上。
“我”看到她的害怕,终于有了占上峰的感觉。原文中有电话让心思昭然若揭——“不管怎么说,晓芙还是个女人,无论事业多么成功,她毕竟是个女人。”
而晓芙的内心无疑也认可这种天然的性别差距。我们来看看在工作中凭借努力得到认可的晓芙是这样道歉的——
“她说自己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了,顾不上家,这个家全靠我这个男人在支撑。”
假使男女易地而处,男人需要道歉吗?只怕刚好要反着说,“我顾不上家,因为工作太忙,这个家是我这个赚钱的男人在支撑。”
所以,女性在家庭和事业之间想达到完美平衡的难度,并非完全来自现实,很大程度上,也被观念影响。
三、他们寻找的灯
我试图归纳叶兆言先生的“灯”代表什么。
“我”所寻找的,是一种价值感。这种价值感既能体现在事业上,又反映在爱情中。结尾处我的梦中,如烟和晓芙双双出现,多么美好的幻像。
如烟寻找的,是爱和家。她在孜孜不倦地寻找中,试了又试。好一点的房子,靠谱点的男人,真的能带来想要的安全和爱吗?
而晓芙寻找的,或者是一种完美或者平衡。
看起来,他们的人生中,欢乐的时刻都不算多,也许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兜兜转转中,他们始终不确知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不过,这似乎也是人生常态,毕竟“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事实上,每个人行走在漫漫人生中,带着不同的印记,有着各自的创伤,寻找的一定不尽相同。
甲之甘露,乙之砒霜,所以,当这个世界的评价标准愈来愈趋同,人类就会变得更加迷茫。
本文参加简书合伙人短毛碎组织的深读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