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的时候,每到端午节前两天,母亲就把新鲜的粽叶放到铁锅里煮一煮,然后用清水泡到长桶里,同时泡到桶里的还有一把修剪整齐的稻草。
母亲白天要上工,裹粽子大多是在端午节前一天的晚上。记得有一回,点上油灯后,我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了桶边,一来是看着母亲怎么裹粽子顺便也能帮她点小忙,二来是盼着早点裹好早点下锅。
母亲拿起两张粽叶并排摊在手心,顺势一卷成漏斗状,然后装上泡好的糯米,再一扭,拿根软湿的稻草一扎一绑,眨眼工夫,一个粽子就裹好了。我问母亲:你裹的粽子怎么跟隔壁华奶奶裹的不一样?母亲笑着答道:妈妈忙,不像华奶奶有时间,她裹的是菱米粽,好看,就是费时间,我这叫草把头,一绕就成了,省事,虽然不好看,但是我扎得紧,好吃。说话的工夫,母亲又裹好了几个草把头,她歇了歇腰,潮湿的手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要是妈妈也裹菱米粽,你个小馋鬼睡觉前就吃不上了。
那时候在大集体,物质匮乏,家里老小又多,母亲总是想方设法把集体分的糯米尽可能多的裹成粽子。母亲总是在糯米中掺上些饭米,再把家中平时集余的小豆、蚕豆一并泡上,分开裹到粽子里,然后把相同的绑在一起。
母亲裹好了粽子,大铁锅里的水也开了。这次,母亲照例在最后裹了四个稍微小点的,说是小的好熟。母亲把粽子下到锅里,这时,父亲就在灶膛里架满了柴火。我依旧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锅盖间袅袅的水雾,巴望着小粽子快点熟,好打发我肚子里往外钻个不停的馋虫。
母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揭开锅盖,厨房里便溢满了清新的粽香。母亲拿个筷子,轻轻地戳一戳。我靠在她的腿边,踮着脚,伸着头看着锅里。姐姐、哥哥站在厨房门外,也不时地朝里看着。
母亲捞起四个小粽子,说锅里大的再透透。母亲先剥了一个,放到小碗里,撒上一点点糖,然后摆在了灶角上。二姐是饿着肚子走的,二姐溺水的时候才四岁,那时的我还不记事,只是稍大一点后听母亲说,那天二姐听说队上在分水瓜,就想就从村口的木桥上爬过去,谁知不小心掉进了河心。母亲一直很内疚,总是说,要是孩子肚子能吃饱,就不会出事了。
接下来,我们姐弟三人,一人一个,只一会工夫就吃完了。姐姐和哥哥很自觉地去了房间,只有我意犹未尽,眼睛还盯着供给二姐的。母亲端过来,说:吃吧,小时候就跟你二姐抢食,哪次她都让着你,现在都七岁了,还想着她的,你看,这回她还是一口没舍得吃,都留给你了。母亲虽然带着笑,可我分明看到了她眼眶里闪烁的泪花。
再大些的时候,我依然喜欢蹲坐在母亲的身边,看着她裹的草把头粽子,盼着锅里的粽子早点煮熟。
后来,日子好过了。长大后的我们也都陆续离开了老家。母亲每年端午节前还是会裹粽子,因为只有她和父亲两个人,粽子的数量不是太多,种类也不再是纯糯米或者豆子的,有了红枣的,花生米的,有时还会酱点咸肉裹上几个肉粽子,只是粽子的样式依然是她习惯了且是最拿手的草把头。母亲常常抱怨说,自从不种地后就没有了稻草,扎粽子改成了棉线,粽子的味道比以前差了不少。
其实,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不是没有了稻草绑扎的粽子少了味,而是少了我们一家围坐在一起,再好的粽子也吃不出我们小时候的味道了。
前几天,我打电话回去,八十三岁的母亲告诉我,现在的生活太好,天天像过节。今年的粽叶已经打好了,过几天就把粽子裹上,冻到冰箱里,慢慢吃。此时,我眼前渐渐浮现出母亲裹粽子的场景:厨房里点着昏黄的油灯,长桶里泡着绿绿的粽叶,我端坐在小凳上,不停地帮着母亲舀米递稻草,两片粽叶在她的手心一卷一拧,只一会,一个个草把头粽子便摆到了我的眼前的竹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