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巷里,只有贾家四兄弟像石榴籽一样密不可分抱团生长。农忙时节,东边天空刚撕开一道金黄的口子,贾老大便开着他那辆“突突突”喷黑烟的老式拖拉机,驶过三个弟弟家门口,“发啊~财啊~通啊!快上车,该下地了!”
听完这一声声吆喝,别说发财通三兄弟了,幸福巷的猫儿狗儿们,呜咪汪汪叫起来,伸伸懒腰,抖去疲惫,开始执行看家护院的老本行。
贾家老人没上过一天学,起的名字倒挺考究。贾老大,大名叫发达;老二,一个字发;老三,独字财;老四通达,人人都唤他通。搁在大张村哪个姓氏上,这四个名字都堪称完美,偏偏这一家子姓贾,见不惯四兄弟作风的村民,总是在背后啐一口唾沫,“去你的假发财发达……”
贾老大脑子活络,自行车在矿区刚流行起来那阵子,他学会了补胎充气换轮毂,路边搭一间简易窝棚,支应着一门小生意。没过多久,矿上一位常来修车的黑脸年轻寡妇(正式工)相中了老实巴交的他,带着五岁闺女嫁给了他。贾老大白捡了金饭碗和宝贝闺女,天天乐乐呵呵去修车,那几年正是煤矿效益如日中天的时候,寡妇媳妇说着蹩脚的普通话,给他买了一间门面,买了幸福巷第一辆东方红拖拉机,自此贾老大过上了令人羡慕的“商品粮”生活。
发、财、达也跟着腰杆子硬起来,逢人便说:“我哥怎么怎么……”
寡妇很快添了一双儿女,他们家常飘出“伢仔,慢点跑。”“囡囡,来吃饭啦。”这样“蛮里蛮气”的口音,邻居们毫不客气地直呼三个娃娃“小蛮子”,两个“小蛮子”们跟着乡野娃娃大部队上山掏鸟窝,下水挖螃蟹,钻铁路桥压铁钉,捡绿皮车厢扔下来的一次性餐具,愉快地过了十多年,老大春花到了青春期,出落的明艳动人,她不喜欢上学,喜欢赶会,常请假偷跑到会场上胭脂水粉的摊位,看看这,摸摸那,这瓶瓶罐罐散发出摄人心魄的香味,一点点吞噬掉她的灵魂。男摊主年逾四十,看春花天真无邪,对年幼的她动起了歪心思,经常送她新到的口红,新潮的指甲油,芳心被捕获后,春花做了个荒唐的决定,跟着“对她好”的摊主跑了。
夜幕照常降临,寡妇卸了一车煤后,独自躺在一堆自行车轮胎上,沉沉睡去,贾老大光顾着侃大山和卸轮胎,压根没注意到孩子们跑哪去了。直到老二老三哭闹着肚子饿,没人做饭,放不下手头生意的他反复呼喊“春花、春花”却始终无人应答,遍寻无果的他,急忙喊醒寡妇,二人看着冷锅冷灶,逐渐意识到不对劲,带着矿灯寻遍了整个矿区和大张村,哪里还有春花的影子呢?
“春花啊,我的儿……”寡妇的哭喊响彻整个街道,此时的春花正躺在老男人怀里酣然入睡,梦里,她光着脚拼命追赶一列小火车,火车大红的轮子被蒸汽皮带驱赶,透过干净的车窗,她看到里边载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幸福巷里从小陪她疯陪她耍的那群孩童,可她,为什么追不上火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