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姑娘(四)

我驱车前往中央公园,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尤其是秋冬季节,黄枝落叶,昏日夭夭,我可以在里面呆一整天。记得第一次是小雨带我来的,那会她牵着我的手,在林间秘密亲吻,我像头喝醉酒的毛驴一样,晃晃悠悠停停走走。后来小雨只愿意在家歇着,平日里来的便少了。

我在公园找了个长椅靠着,工作日的公园里没有多少闲人在这儿游荡,难得图个安静。目光透过金黄树荫,能看见外面的法式建筑,我判别不了什么法式意式,在我眼里都是漂亮洋房。细细追忆,它们都有了百年历史,白昼下它们呈现出古典辉煌,大气玲丽,来往的行人无不赞叹惊艳。有一次深夜,我路过这里,听见水流的声音,向着水流的声音看到了绿化工人,正在给路旁的树浇着水,虽然能听见水流顺着水管洒落的声音,但心中还是映衬着漆黑的夜和朦胧的灯显得格外寂静。我驻足停顿了小会儿,点了一支烟看向路旁的那棵树,那条水管,那个人,他的对面就是数不清的高贵洋房,洋房的狭小隙缝中弥漫翻卷出一团团血腥暗雾,刺激着整片大地。这是一幅城市深夜的画卷,一笔一笔描绘出了繁华背后的灰暗,血腥和罪孽在黎明破晓阳光照射时又变成了幸福。

我起身往河边走,河道很长,潺潺流水也是这里的靓丽风景,往常能看见很多佳人在这边拍着婚纱照,回想起自己还从来没有跟小雨提到过拍婚纱照和婚宴的事情,当年匆匆领证,两家仅仅打了几次照面。可喜的是小雨对此毫无意见,她愿意跟着我的节奏走,关于婚姻规划方面她决是闭口不言。

我静悄悄的走在到枯色芦苇丛旁边,一条小草鱼正嘟着嘴,轻轻吻着水面下的芦苇根,尾巴淘气地左右摆动,一副惬意姿态。我想它们的世界也不和平,有着关于水里的生存准则,防备着大鱼,掠食着小鱼。可悲它们看不见外面的高楼大厦,也攀不了崇山峻岭。狭隘的视线阻碍了欲望魔爪的侵蚀,尽管渺小悲怜,脱离不了河流湖泊一秒,但世上更多的残酷打击不到它们身上。我想起来我的小学同桌,他是智障,不是完完全全智障,我没有骂他,他出生的时候就伴随着智力障碍,有趣的是那会儿老师给他当了劳动委员,他当然尽忠职守,几乎把班上的清洁卫生全部揽下,我想老师也一定喜欢这样的孩子。他从不与人交际玩耍,也不会分享他的喜怒哀乐,这样最是好不过。我有次瞥见他拿着一颗乒乓球,在教室里完了一整天,是否滑稽,不可思议?他没有打扰到任何人,在门角落里埋下头默默的戳着那颗球,老师从不提醒他要好好听课,只会跟他说教室的垃圾桶满了。我看到后心里讥笑,笑他笨蛋,但他又值得称赞,有几个人能对着一颗小球在桌上滚一整天呢。现在我想起他,却羡慕上了,他就和眼下这条小草鱼一样。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他到底喜不喜欢倒垃圾。肯定不喜欢,他只是智障,但他长了眼睛鼻子,他能分辨香臭美丑,总不至于拿坨屎在桌上玩一天吧。不喜欢为什么不反抗呢,我想不明白,但我逐渐在往他的方向奔走,在垃圾场中麻木,持续不断的去做令自己恶心的事。那么像我这种,有着正常人的思维,却在玩着一滩骚尿的才是纯智障。

我深叹口气,惊到了丛中的小鱼儿,嗖哒一下便无影无踪,只在几根芦苇间留下浅浅荡漾。继续往前走,我看见了一个苗条女人的背影,手里拎着个透明塑料袋,里头是两瓶矿泉水。我在后面欣赏着她的曼妙身姿,但不敢靠得太近。我走在她的足迹上,她身上散发出出的幽幽清香实是难能可贵,我止不住的嗅着,感受着。这不是俗尘女子,没有那娇艳玫瑰味。

女子朝林中坐着的中年男人挥手,接着清冷的姿态步伐突然变的活跃,像一个小姑娘,我被这个举动所吸引,虽然没看清她的容貌,但身上洋溢出的青春活力令我触动。

行径途上我放慢脚步,仔细关注着那位女人。渐渐我看出了两人关系的微妙,我有些失落,关于对女性的判断力又失了准头,原来那幽幽清香也不过是胭脂俗粉其中一种。我收回目光,看着对面的河岸线,去年过来的时候还能看见槐树根从碎石和泥土堆起来的壁里钻出来,今年再看,水面几乎要漫过整颗槐树根。今年的雨水量大,我听同事说,河南老家的庄稼全被水淹了,可恨老天爷也喜欢欺负苦难的农民,他们眼里是天灾,可在另外一些人眼里不过一场雨景,就像高脚杯里的红色琼浆,用做调情。

我往上走,目光朝林中女人的方向掠了一眼。

女人偏头,手指夹起一束发丝搭在耳轮后面,我看清了她的模样。我晓得她,表弟的女人。世界太小,太幽默。我惊讶了一句,内心实则万般窃喜。我调头从后方绕去,眼里密切关注,女人正用大腿给旁边的中年男人暖着巴掌。这片树林现在就像正在演出的马戏团,种种场面都能让观众们欢呼,我坐在台下,手里握着塑料的鼓掌玩具使劲摇曳,呐喊。太精彩,太感人。这些都还不是最灾难的,她就像一个触发了引线的地雷,被埋再湖底,总有一天要把表弟淋成落汤鸡。当然我并不在乎她是不是我的弟媳,没准表弟也不抗拒当只鸡。而我肯定是一个道德素养高尚的观众,我不打算再靠近了,这场演出的内涵已经充分吸纳,可笑我的那位表弟,他优秀,曾经我以为他会在铺满玫瑰花瓣的浪漫绸缎上挽着女人的手,然后洞房花烛,没想到他只是马戏团里的那位红鼻子。

晃到下午,吹到身上的风也变的凌冽些,搅着路上的枯叶又腾在了低空中。密林里的光斑都消失不见,这时候能看见几根黄草毛、细影子,立着,趴着。我往梅花喷泉方向走,再好好看看,等天气更冷些里头就没有水喷出来了。在这里视野很空旷,但没有林荫小径上的人多,旁边围着的几把石椅上空空如也。我找了一个落上阳光的位置坐下,这会儿却显得寂寞空虚,我想说话,或者看别人说话也行,脑袋里已经什么都想不到了,我看了看手机,没有声音,也没有广告。

“小雨,你在忙什么?”我给小雨拨了通电话。

“我在打车,东西都买好了。你晚上回家吃吗?”小雨的声音太温柔了,她就像我的女儿,听话,乖巧,令人欣慰,满意。

“回家吃,你顺便做点吧。”我说。

“行,那我蒸几个馍馍,今天去菜市场还买了面粉,”小雨说。电话那头我听见了无数鸣笛声,还有轮胎搓在沥青路面上的声音,真真切切。“我这边太吵了,先挂了。”

“你在哪儿呢,我下午有空,送你一起回家。”我问她。

“没事,公交来了。不说了。”

小雨挂断电话。我对小雨的匆忙感到不悦,这很糟糕。即使她没做错什么,但还是让我心里起了一丝无名火。

“表哥,巧啊。”我正点上一支香烟,歪着头左手捧住火苗,挡住周围卷过来的凉风。我吐出烟雾,凌乱在一片苍白之中,突然听见身后喊了一身,很近,吓得我手臂一颤,将烟头慌忙丢弃在雨水口中。起身回头看去,一张秀丽迷人的脸出现在眼前。对着我一笑,这一笑让眼前的冷风与烟雾瞬间消散。我震惊了双眼,当下亭亭站立的女子是表弟的女人。

“来一根吗?”

我掏出烟盒,朝她耸了耸,里头还有最后一支。我不想表现出厌恶或者反感之类的情绪,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本来她在我面前主演了一场内涵舞台剧,我还是该尊重她的。瞪大的眼睛立马眯起来,微微笑,热情礼貌的问。

“谢谢。”

女人接过烟盒,我有些尴尬,又给她递去火机。我以为她不抽烟,起码不会在异性面前,或者我这个表哥面前抽烟。

“我知道你看见了。”女人熟练的吐出妖娆烟雾,胳膊缓缓放下后,烟头丝绵里流出一丝白色,宛若游龙一般缠绕在指尖。

女人的话把我愣在原地,脑海里幻想着的某些阴谋与心机在此刻不攻自破。这个秘密在我看来是一场惊涛骇浪,但女人却显得毫无波澜,安静随意的表达站稳了立场,她根本不屑于任何人的抨击,包括我,包括表弟。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是来告诫我,她根本不怕那些秘密公布与众,或许对她来讲这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眼睛在我头上,你怎的知道我看见了什么。”我逞强道。

女人微微晃头,轻蔑一笑,包涵了无数辛辣嘲讽,接着又往口里喂去香烟,说:“随便你。”

“看来你挺喜欢让男人吃瘪。”我偷偷白了一眼。

“对,尤其是那些自作聪明的男人。”

“那还挺像。”我弯弯半边嘴角继续说,“我尤其不喜欢那些装模作样的女人。”

女人这时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原以为她会破防,然后再喋喋不休地用语言讽刺我,比如我丑,我矮,我穷。总之一切能用肉眼看出来的缺点,都要被挑出来,放在烈日下烘烤。可沉默又灿烂的微笑远远比那些折辱更令人发狂。我无法义正言辞去反驳这个微笑,哪怕我口里已经满载着污言秽语,它们藏着牙缝中间,就等着张嘴的一瞬间喷涌而出。

“看来嫂子是个朴实敦厚的人。”

女人食指微微点着白烟卷,恰当的力量让烟灰落在地上,被风刮着打滚。又曲肘吸了一口,将半根烟丢在石砖上,静静瞧着烟头上的红点燃烧,冒着白烟从地面往上腾着,没等燃到烟屁股,女人便用白鞋踩着烟头用力揉搓,抬开脚时只留下了一团碎烟草叶子,还有稀烂的黄白过滤嘴。

她的一汪水倒是把我浇成落汤鸡,一只连嘴都张不开的老母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大铁镊子,一把把拽着身上的杂鸡毛,直到浑身光秃,裸在女人面前等待着她把我丢在油锅里。再说什么嘴硬的话都是徒劳。

“其实我也不爱吃浙菜,还是湘菜合口。”女人再次向我投以微笑,询问:“晚上一起吃点?就我们俩。”

我有些懵,但还是答应下来,想不出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我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苦大仇深。

但我不变成众矢之的,那简直令人作呕。“那他呢。”我看着女人的眼睛询问,但没有指名道姓的点出谁,或许还会有更多人在意她的行踪,既然她都没有担忧,我又惶恐些什么呢。无非是一双从稀黄泥巴里面拔出来的手,回家用水冲冲便干净了。

“吃个饭你也要考量这么多吗?”

我没有吱声,抬腿往道上走。女人在旁边带着路,这里她比我更熟络。几个转角之后我看到了一家湘妹子菜馆,这家餐馆很有名,门头的大牌坊也是整条街中最醒目的,不管是什么时候路过都能看见食客从外面进去,或者撑着腰从里面出来。我拿起手机,想通知小雨一声。但难得开口,我犹豫着。回头想想倒不必,她也不见得会等我,让她在心里怨骂我吧。不,她不敢。在一起这些年我从未听她抱怨过什么,如果咒怨埋在心底,那恐怕早该爆发才对,我绝不相信她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忍耐性,那是一件多么可惧的事。

“宋医生,外面冷快进来。”里头的女人束着黑发,耷在一尘不染的白衫上,朝我们招手说:“位子都给你留好了。”

我走过去,向端正站着的女人投了一个微笑。

“你认识?”

“嗯,她们老板是我的病人。”

我才想到身旁的这个女人是位医生。这没错,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同我在医院见过的年轻医生,脱掉白褂后怎能让人识别得出。一种是端庄内敛,一种是诡秘睿智,一种是青春活力,也许还有更多不存在我认知里的一面,不可思议我竟对此倍感亲切。

女人把我领到卡座,旁边的圆缸里育着水培鲜花,我叫不出名字,也闻不见什么芳香,但却开的鲜艳,瓣瓣婀娜,我想用手指掐掐,试试真假。女人点了几盘湖南菜,两个人吃显得有些铺张,又想想一般奢华的饭馆会把食物做的精美,分量一多就不美了。我太能理解,可那种三瓜两枣的盘面又能浪费得了什么。

“就只吃饭,还有什么事吗?”我想不到缘由,问女人。

“我前段时间遇到了一个病人,想跟你分享。”

我还没有吱声,女人又继续往下说。

“她把自己看做一只麻雀,在铁笼子里破壳而出。从来没有感受过飞翔在蓝天下的滋味,但血脉中的回响一直在提醒她冲出牢笼,可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也没有遇到一个好心的主人。”

“然后呢。”

“然后这只麻雀就问坏心眼的主人,怎么才能放她出去。”女人停下来,用纯粹热烈的目光与我对视,又问:“假如你是这个坏心眼的主人,麻雀该如何你才肯打开笼门呢?”

这是个有意思的问题,我把目光转到旁边盛开的花瓣上思索。

“我可没有那么坏,既然它去,尽管去便好,强迫不是我的作为。”

女人笑了,依然是那种礼貌不禁的微笑。

“那你不是坏心眼的主人,是一个善良的人。”

“麻雀能独立生存就出去,不能就留下。选择的权利在它不在我。”

“精辟的发言,还给麻雀赋予了选择的权利。”

“是的,它们都能去做选择,但人不一样,很多时候没得选。”

“可你把麻雀放在笼中的那一刻,她就永远丧失了与生俱来的所有权利,不过是仅存的希望,也是麻木的希望。”

“那该当如何?”

“你想把麻雀关在黑匣子里吗,这样她就看不见外面湛蓝的天,和飞翔的鸟了。”

“这不是更悲剧吗。”

“是的,她是个悲剧的麻雀,从生长在铁笼里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摆脱不了悲剧的命运了。”

“唉,每个人的宿命都是不一样的多舛。”我在叹息。

“你说的没错,但那只麻雀跟主人立了一个赌约。”

“哦?”

“主人说‘离开笼子了你就会飞走,再也不会飞回来了,如果你把翅膀折断,我就放你离开’。麻雀做到了,尽管她从没出去过,但她始终相信笼外的蓝天是美丽的,是她真正追求和存在的意义。麻雀把翅膀啄断,主人也打开了铁门。”

“竟然还有这样的麻雀。”我在嗤笑。

“你想知道,她逃出牢笼后看见了什么吗?”

“自由?和平?”

“是毁灭。”

“这是麻雀说的,还是你说的?”我问她。

“这是迪尔凯姆说的。”

“那有如何,比断翼麻雀惨的比比皆是!”我有些恼怒,联想起自己的种种境遇,“难道你不是吗?你不是什么圣人,你也在老男人面前撒娇卖乖,我不想说你是为了什么才能迎合那支粗鄙的肉手,哪些只有你知道。但我保证你不甘心,可又能怎样,你不也这样做了吗。”

“对,你说的没错,我追求的确实不是蓝天大海,手里握着,怀里揣着的无不是那些肮脏下流的俗物。心里坚定追逐的东西就行,”女人收起笑容,双眉微蹙,轻叹口气:“不过是断翼的方式不一样罢了,总能好过一辈子的囚禁。”

“那你要一直瞒着表弟?”

“你说也好,不说也罢。”女人轻描淡写的说。

“哦?”

“他也只是我的病人而已。”

“那天?,那他真是脑袋有点不清白。”我说。可我想了想,往日里和表弟并没有什么纠葛,他如此惺惺作态为了什么。想不通,也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在我得知这段滑稽的虚假关系后,便对眼前的女人消失了那些敌意。我喜欢聪明人,这位女医生就很聪明。

“ 你也不必去误会他什么,不仅对你,哪怕是别人,他也会这样,你没有什么需要他特别对待的地方。不过是他打了一串电话,只有你一人赴约。”

我噎吧了一下嗓子,雕塑般的干涸喉结上下动了动,“或许在他眼里,你是一位值得炫耀的有情人。”

“他很孤独寂寞,这点不完全源自女人。”

“那还能源自我?”

“是,但不仅仅是你,还有所有他见过或认识的人。”

“那还挺特别,那他又是只什么样的麻雀呢?”

“是一只受了惊的麻雀,抱着残缺的躯体四处乱撞,不断的去寻找一处落脚的地方。”

“唉,生活总是苦难多,苦难的人也总是多。”我唏嘘一声。

“化成一株草,随风飘去吧。”

年轻女子推着餐车过来,菜品一碟碟摆在桌面上。天色还不够晚,并未感到太多的饥饿,看着盘中修饰精美的菜肴,却没有一丝胃口。什么时候中餐也做成西餐的样子了,原来这就是中西结合的产物。

“在这里吃饭的都是什么人?”

“多半是请客的。”

“没有什么特色卖点呢?”我夹了一块肉片细细嚼咽。

“请客最重要的是脸面,档次,这些能做到就已经是一家成功的餐馆了。”

“这么说,贵也是一种卖点。”

“对,既然有人需要,那么市场就会存在。”

我细细听着眼前的女人话语,对她有了些敬佩,她也是一个陷入泥潭深处的人,却不随波逐流,或许她追求的东西是伟大的,只是肮胀了自己的手段,而她不以为然,率性洒脱,我很欣赏这种漠视沧桑的态度,可惜她太漂亮了,耀眼的光芒不能轻易被粗麻布遮盖,我把目光收回,安静夹菜。

女人那头突然响起手机铃声,瞄了一会儿迟迟未接。我原准备去趟卫生间,正好回避一下,但女人朝我挥手,示意我不用理会,坐着就行。过了一会儿女人接通了电话,放在耳边细细莹听,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小,支支吾吾,我听不见里头的内容,但从女人的面色上看到了凝重。我听她轻轻应了一声好,嘴唇却是纹丝不动,眼神之中也流露出了一丝慌张。片刻不到,女人立即稳住情绪的波幅,平淡镇定,露出微笑对我说:“你先吃,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有车吗,我送送你。”

“不用,有。”

女人拔腿站起,抽手扯着放在椅子上的黑色皮包,我扭过头目送她阔步离开。没吃两口总感到尴尬窘迫,场景似曾相识,我常常一个人去吃火锅,那也没什么,但现在不不一样,我受不了视野中的突然宁静,加上四周环境的影响让我坐立难安。

我到门口结账,吧台的女人告知我宋医生已经买过单,我才不显仓促,慢步离开。

再次经过中央公园,夜幕虽然拉开,但里面的行人要比白天时候多得多,亮堂的灯光射在水面上还可以看见中间缭绕渺茫的雾气,别是一种意境,我站在旁边停留了一会儿,想让雾气将我遮挡,将我带走,随着明天日照当空时一同消失在空气中。但膝盖陪顽强不了多久便会阻止我继续沉寂在冷雾之中,可怜小时候总不爱穿秋裤,长大了裹得再严实终究挽救不了这副残躯。

又兜兜转转一圈后我坐上驾驶位,点上火。穿梭在夜晚的城市当中,看着周围的洋房古栋,整个心都死了。早几年前我还会欺骗一下自己,以后总会有一个舒适安馨的家。可放眼看看,一望无际的繁华高楼,香车美女早就不是我这双还青稚的手能够得着的东西了。仅存着对那片红树林的怨念,渴望哪天我同着这片林子一起化作飞烟。现在又要驱车回去,临境自己腐朽的生活。

推开门前我在犹豫,我担心小雨在餐桌上等着我,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了,尽管每一次心里头都有着来自于一个丈夫对妻子的歉意.,可小雨从不责怪我什么,我见她妥协,便也丢失的一个丈夫的做为,既无悔歉也无矫正。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剥皮抽筋的罪过,只是某些时刻心里想起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没有猫粮吗,你给她吃馍馍!”

我回到家中,看见小鸟还在铁铂里啃着馍馍,顿时铁青个面孔,火冒三丈。如果是小鸟爬上餐桌吃,那也没什么。但这是我的晚饭,现在被撕成一块块的堆在小鸟的碗里,这不是在恶心我吗?就算她这样对待年迈杵拐的亲爹,我一点都不介意,可我是他丈夫,她就这么对待她唯一的丈夫么,我还没佝着个腰呢。

我站在门口,等待小雨搭话,可客厅里空荡荡的,卧室也没有传出动静,只听到了小鸟进食的声音,它用粉嫩鼻头剐蹭着碗壁。我有些恼,朝地上的铁钵踹了脚,留了些力,铁钵子没翻,也没磕到小鸟,径直滑了出去。

我抬起腕表,看了看盘上的指针。还没到八点,小雨就睡了?我重迈着步子,到卧室门口时缓慢下来,我慢慢转动门把手,直到一竖光从缝隙中穿出来,我才大力推开门,重重撞在后面的门吸上,发出哐当响声。

小雨在床上坐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白芒的墙壁,我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后她的目光才挪到我的脸上。纵然两人对视着,但我丝毫觉察不到她身里的情绪,不过是目光从墙壁上转移到我的脸上,继续发着呆。

“你听见了嘛。”我说。

小雨不做声,脸上突然露出第二种神色,我看不明白,总之不是委屈,不是埋怨,更不是愤怒。

我懒得搭理她,窗外的冷风吹到身上凉飕飕的,我赶紧过去合上,洗完澡回来,屋子里总能暖和些。我剩个裤衩,把余下的衣服都丢在了客厅沙发上。小鸟还埋着头在那里吃着,我把水碗拎着凑过去,抚了抚小鸟背上的毛,又摸了摸它的肚子,不过巴掌大小,却撑得圆鼓鼓的。

走进浴室,看了看铁台子上比昨天多了两盒药皂,我拿起闻了闻,没有香味,仅是硫磺的异臭。我没有什么不满,比起奇异芳香我更能接受这种硫磺的臭味,不过要用药皂洗头发,本来头上已经秃成一块一块了。出门的时候我看见小鸟跑到阳台抓着下垂的吊兰,那边的窗户也敞开着,小鸟在大些就能蹦上去了,后面还得安个纱窗。

我过去晾上毛巾,秋冬的风在这边就从未止过,衣裳挂在杆子上晃晃荡荡。可能是旁边搁着一盆猫砂的缘故,浴室出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一股臭味,我寻了半天踪迹,猛嗅的时候那股味就消失了,找不着源头。又不像是死老鼠的味道,是种难琢磨的味道,形容不出。我把小鸟拧着闻了闻,从它白毛里头窜出来的味道有些腥臭,闻着犯恶心,拿远些便也没了,两者很像,却不完全一样。其中是一种已经深深烙在脑袋里的味。

小雨应当也闻到了,才将屋子里的窗户都开着,散散味。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21,198评论 6 514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4,334评论 3 398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7,643评论 0 360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9,495评论 1 296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8,502评论 6 397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2,156评论 1 308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40,743评论 3 421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9,659评论 0 276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6,200评论 1 319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8,282评论 3 340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40,424评论 1 352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6,107评论 5 349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1,789评论 3 333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264评论 0 23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3,390评论 1 271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8,798评论 3 376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5,435评论 2 359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它的一双水灵的蓝眼睛,和宝石一样,身躯和眼皮一起颤抖着,想必被拽出来的那一刻它绝望极了。可怜巴巴,又委屈又动人。我...
    童鹤清阅读 42评论 0 3
  • 一但人们意识到生活已经毫无希望,挣扎和试图反抗命运禁锢的本能,就会向麻木与绝望所俯首,然而还有极少数不同于行尸走肉...
    童鹤清阅读 41评论 0 4
  • 早晨去小区院子排队做核酸,看到有位大姐牵着她的宠物狗狗下楼,应该是做核酸捎带遛狗吧。 北方深秋的早晨已经凉意浓浓,...
    若冰_68765阅读 2,097评论 26 138
  • 阿七在家门口的小树上掏了个鸟窝,鸟妈妈不在,窝里躺着两只小鸟,已长满绒毛,但离学飞还需一段时间。 是麻雀,灰不溜秋...
    七小冯阅读 415评论 2 0
  • 文/肖的救赎 当我虚度光阴到第十八个年头时,我成功地由无聊转向了堕落。我开始变本加厉的醉生梦死,追女孩子,无所事事...
    肖的救赎阅读 840评论 15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