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梧桐公寓的震颤逐渐平息。林晚跪坐在墙洞废墟中,掌心仍攥着那枚刻有“昌”字的鎏金袖扣。翡翠戒指静静躺在梳妆台上,晨光穿过裂成蛛网的镜子,将“谢谢”二字映得血一般殷红。风卷起散落的工尺谱页,纸角泛黄的《贵妃醉酒》唱词如蝶翼般翻飞,最终落进墙洞深处,覆在那截银簪之上。
簪头的牡丹鎏金早已斑驳,花心嵌着的袖扣却崭亮如新。林晚忽然想起幻境中周世昌哼唱的戏腔——那男人将妻子脖颈缠上绸带时,指尖正摩挲着这枚袖扣。七十年的冤屈凝在金属冷光里,此刻竟灼得她掌心发烫。
“叮——”
老式座钟在墙角发出最后一声呜咽,鎏金指针永久停驻在五点零七分。十一件残破的旗袍突然无风自燃,幽蓝火焰中浮现出苏婉容破碎的剪影。戏装女子对着林晚盈盈下拜,泪痣随火光明灭,猩红旗袍化作灰烬的刹那,一缕檀香混着戏台脂粉味掠过鼻尖。
林晚摸出手机拍摄墙洞内的骸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银簪突然迸出火星。染血的戏折子在火焰中蜷曲成灰,唯余半页残纸飘落掌心,褪色的簪花小楷显出新墨:“冰轮终有团圆夜,不叫孤魂泣残垣。”
楼下传来警笛长鸣。当破门声在走廊炸响时,林晚正将翡翠戒指套上骷髅的右手无名指。白骨触到玉石的刹那,整具骸骨如风化般坍落,翡翠坠入骨灰堆里,泛起的绿光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深达寸许的沟壑,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西墙夹层藏有尸骨!”冲进来的警官对着对讲机大喊。林晚退到玄关,看着现代法医手套与1948年的血抓痕重叠。梳妆镜突然“咔”地裂成两半,夹缝中滚出一颗珍珠,正是苏婉容戏装照上那枚胸针的遗失部件。
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林晚站在公寓门口回望,304室的裂缝中渗出最后一丝黑血,在雨水中蜿蜒成牡丹形状。穿墨绿旗袍的虚影撑着油纸伞立在梧桐树下,身旁盲眼琴师怀中的月琴铮然作响,弹的正是《贵妃醉酒》里“冰轮初转腾”的过门。
三个月后,市政档案馆公示栏贴出泛黄的结案报告。1948年的旧报纸与当代法医鉴定书并排陈列,周世昌的西装照被打了猩红叉号。林晚的视线久久停在其中一张照片——修复后的猩红旗袍陈列在玻璃柜中,领口别着的珍珠胸针旁,静静躺着一枚刻“昌”字的鎏金袖扣。
她转身离开时,馆内老式留声机突然自启。梅兰芳的唱腔混着沙沙杂音流淌而出:“海岛冰轮初转腾……”林晚摸了摸左耳垂,那里有道新愈的浅疤,形状恰似一粒胭脂痣。
梧桐叶飘落在肩头时,她听见身后有绸缎摩挲的沙沙声。回头却只见空荡荡的长街,唯有秋雨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恍若月琴轮指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