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的期末考试,是在连绵不断的细雨中度过的。也许因不想影响我们考试,也许公公和舅舅、小姨忙,也许外婆忙着为一家人的烧饭,他们都很少在我和小楠面前提起我爸爸妈妈。
我们照样每天睡的比较早。只是有两次,我在半夜起来要小便,外婆听到我喊:“外婆,外婆——”,外婆匆匆进来开灯,问:“咋斯哇?”声音里带着些许鼻子里的唔侬声。白天外婆的鼻子里还没有这种唔侬声。
“快点,蚊子要进来了。慢点,马桶呢这里。”外婆一手牵着我的胳膊,一手把蚊帐放好。“呦呦,胳膊细的来,要好好吃饭的呀,胳膊细的来。”
借着灯光,我无意间看见,外婆用手抹两下眼睛。
我坐在马桶上,脸攉靠着外婆的胸前,粗布大围裙还围在外婆肚子上,我眼睛就这么闭着,我真想就这样,攉在外婆的粗布围裙上,美美地睡着。只要攉着外婆的粗布围裙,我怎么都能睡着。
崇明夏天的雨,好多啊。落雨了,又落雨了,夏夜也好困,有好几个雨夜,在外婆的粗布大围裙上,软软地攉着,睡的好香。外婆刚刚抹过眼角的手,轻柔地从我脸上抚过,能感觉到,湿漉漉的手指,让我觉得像雨中的雨滴。
暑假里的一天,雨又在淅淅沥沥落着,吃点心的辰光,小姨和舅舅几乎是同时回来了。小姨的眼睛有些红肿。将一封已经拆开的信,放在餐桌上,没说话转身就匆匆回她的房间了,还头也没回地叫一声:“吾妈——”
外婆和小姨是心连着心的,外婆边往小姨房间里走,边撩起围裙揩眼睛。
公公沉默地拿起信。舅舅没看我,突然冲着外面,愤怒骂:“戳恩达娘张逼!污逼!”公公并没去阻止。
正要再骂时,随着院子外叮当的车子响,两个人进来,丘变脸和大队会计。两人都不作声。舅舅的手差点戳到丘变脸的脸上,舅舅马上低声说一句:“对不起,吾是骂吾昵家单位的几个洼宁。吾昵加夫就是他们害的呢!”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舅舅。外婆从离屋出来,赶紧用围裙揩揩眼角,对来人说:“来呀,坐一些,这……”
丘变脸气愤道:“昵加单位里,塞是洼宁呢!奥要伤心呢,几呀,奥伤心呢。”
外婆一听这话,终于一把把我搂在怀里哭了。我也哭了。尽管没有一个人说信里说了什么,可我从外婆的眼泪里知道了,我哭着喊:“爸爸,爸爸——”
公公冷静地说:“快点,商量一下,让阿英带暄暄去。”
阿英小姨哽咽着出来:“恩呢,吾去。”
“嗨,几呀,要想来点。现在好多地方的当权派,反…权威……塞是受迫害的呀,需要大队里帮忙的和吾杠好了。嗨,她妈妈单位里洼宁呢,不过坏人总是有报应的……”
外婆开始出出进进,边不时地撩起围裙揩眼睛,边对小姨说:“要微珍转来呀,回家来呀,晓得哇?”
小姨说:“吾晓得个,吾晓得个。”
公公看着我,也怜惜地说:“接微珍回崇明。”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