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伴:灶台上的烟火,是我们最长情的告白
"老李头,盐又放多了!"我笑着嗔怪老伴,他却像没听见似的,只顾着把锅里的红烧肉翻个面。油星子溅在围裙上,他手忙脚乱地用袖口去擦,活像年轻时闯了祸怕我骂的孩子。厨房里飘着三十年不变的香味,恍惚间又看见他骑着二八大杠,后座绑着刚买的肉,车铃铛响得震天。
上周体检,医生说我血压高要清淡饮食。当天晚上,老李头就翻出压箱底的食谱,对着"少油少盐"四个字皱眉。第二天早餐桌上,竟摆着一碗清汤面,卧着荷包蛋,撒着碧绿的葱花。我正要夸他,却见他偷偷往我碗里塞了块红糖——那是从我生完孩子起,他雷打不动的"加餐"。
这些细碎的光影,总在某个瞬间刺中我的心。记得那年我中风住院,他天天揣着保温桶挤公交,手抖得端不稳,汤洒在裤子上也不在意。有天我听见他在走廊打电话:"闺女啊,你妈今天能自己坐起来了,医生说明天就能出院..."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是我们结婚四十年,我第一次听他示弱。
如今我们学会了在衰老里打配合。他腿脚不利索,我便搀着他去菜市场;我眼睛花了,他就戴着老花镜给我读报纸。上月暴雨淹了地下室,他非要自己下去排水,我急得直跺脚。他回头冲我笑:"当年发洪水,不是你拽着我在房梁上挂了一夜吗?现在换我护着你。"
孩子们总说让我们搬去城里享福,老李头总把话题岔开。直到那天收拾旧物,翻出他手写的结婚保证书,歪歪扭扭的墨迹里列着"每天给秀兰打洗脸水""下雨天背她过泥沟"。泛黄的纸页上,还沾着当年灶台旁蹭到的油星子。我突然明白,他守着的不是老宅子,是那些一起腌过酸菜的陶罐,是墙根下一起种过的月季,是我们用半生光阴熬成的烟火气。
前日小孙子来玩,老李头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糖块。孩子要吃冰淇淋,他急得直摆手:"凉的伤胃,你奶奶当年坐月子..."话没说完,自己先红了眼眶。那瞬间,我仿佛看见四十年前的产房外,他攥着红糖包在走廊来回踱步的身影。
深夜,我总听见他在阳台上咳嗽。悄悄过去瞧,发现他正对着我们年轻时的合影发呆。月光漫过相框,他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细碎的光:"你看,咱俩这头发都白透了,倒衬得这照片更精神了。"我笑着把毛毯披在他肩上,他顺势抓住我的手,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
窗外的梧桐沙沙作响,树影婆娑间,我突然懂得:所谓白头偕老,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是灶台上永远为你温着的汤,是半夜为你掖被角的动作,是生病时守在床边的鼾声,是连争吵都成了解不开的绕指柔。这些细碎的光,拼成了我们最奢侈的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