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不朽》,心里惴惴不得安,老是想着结尾时候阿弗纳琉斯教授提出的民意测验:
“请设想一下,在两种可能性中间,你要选择其一。跟一个绝代佳人共度良宵,她是碧姬.芭铎,或者葛丽泰.嘉宝那样的女郎,惟一的条件是绝对没有人知道;要么你携同她在你乡间的大街上漫步,一条胳臂搂住她的肩膀,惟一的条件是绝对不跟她睡觉。”
这是表面与实际的最真实的写照。抛开性别不说,有多少人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我很怀疑。得到别人的赞赏和羡慕的诱惑是万分巨大的,换句话说,是在别人心目中某种程度上的不朽(这种不朽来自认识某个知名人士甚至与其处于热恋中),哪怕这不朽是极其短暂的。这是对呈现给别人的自我的完美的渴望。然而这就意味着你必将放弃自我的享乐,放弃了真正的隐藏在大多数人可以看到的自我下面的那个自我的需求,这种需求包括了生理上的,很有可能包含心理的(如果你疯狂的爱着这个人时会有强烈的与其发生亲密接触的愿望)。然而人们往往乐此不疲。你能说这是虚荣吗?这是人性最最真实的体现。在我们周围不乏有这种状况。如果某人的恋人其貌不扬才华平平,她一定不会引以为傲甚至有可能羞于将其介绍给她的朋友,但如果给这个其貌不扬的恋人一个绝对的前提条件呢?他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或者富甲一方的商人的儿子、哪怕他是曾在学校公开演出过几次的自发乐队的成员,这其貌不扬可能都不会起到原本那么大的作用。然而一个出身贫寒长相却十分出众的恋人也不会被列入羞愧的行列。使人们感到羞耻的并不是人的相貌、也非人的出身,而是过于平凡。
往往会有这样的人,他们在谈论到自己的亲人、恋人、朋友、哪怕是朋友的朋友时,都不忘强调甚至夸大这些人的事业的成功、显赫的家事、出众的才能。他们不放过任何跟自己搭上边儿的哪怕有那么一点卓越的人士。其实他们想强调的是:“我认识这些成功的、显赫的、出众的人。”以此来得到别人的羡涎。其实这种心理是很好理解的,他们希望别人对自己刮目相看,希望在别人眼中的自我的不同寻常的。这也可以看作一种对不朽的追求。
平凡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可怕的,它使人们无法在众多的平凡中准确的辨别出自我的存在。很多人都在为了逃脱这种平凡做着各种个样的努力。如果说贝蒂娜力图进入歌德和贝多芬以及其他一系列名人的生活的举动是对大的不朽的追求,洛拉想用自杀留在自己爱人的记忆中是对中的不朽的追求,人们试图摆脱平凡的一系列努力就是对小的不朽的追求。人们沉浸在这种追求之中,殊不知这种追求本身已是一种平凡。
我忽然想到《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弗兰茨,那个爱恋着萨比娜酷爱着游行的男人,他所渴望的也是不朽吧。在那部小说中我喜欢萨比娜,在这部小说中我喜欢阿涅丝。在某些方面,她们是相似的吧,对世界的厌倦,对媚俗的厌倦。阿涅丝死了,在她的一生中,从来没有比这更加幸福的时刻。
“从前,在同样的环境里,阿涅丝想买一株勿忘我,只一株勿忘我;她想把它置于自己眼睛前面,当作隐约可见的美的最后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