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朋友在朋友圈里晒着春天的各种美好,那里俨然已经桃红梨白,莺歌燕舞了,然而北方除了气温升高以外,与冬天并没有什么两样,满眼望去依然是满目荒凉,没有一丝绿意。
北方的春天就是这样,在飞雪落暮中凝聚,在人们渴望的目光中姗姗来迟。马上就是清明节了,我的心也在对春天的渴望中躁动起来。
小时候的清明节,对于我来说和端午节、中秋节一样,是妈妈忙碌的日子,是我们可以吃美食的日子,只是不同的节日不同的美食而已。因而妈妈的饸烙面就成了我对春天的渴望。
要说这饸烙面,还有一个很古老的传说:据说商纣王听闻苏护之女苏妲己相貌奇美,下诏纳其为妃,苏妲己就由其兄嫂护送前往国都朝歌,途中路经获嘉,下榻于当地驿馆,妲己之嫂颇通玄术,夜观天象知道会有妖魔不利于妲己,于是下厨用面粉佐以祛邪镇灾之物作了一碗面,亲自给小姑妲己端过去,走到门口,已经晚了一步,正好看到受石矶之命来秽乱殷商的九尾狐狸精正在吸取妲己的元神,其嫂法力有限,眼睁睁的看着九尾狐狸幻化成妲己模样,与妲己肉身合二为一,惊恐的说不出话。假妲己笑吟吟的问嫂嫂所端面食叫何名字,妲己之嫂见天命如此,痛心疾首,只是喃喃道“活啦,活啦……”于是演变为今天所称饸烙面。
传说只是给饸烙面长长姿势,现在的孩子们可能很少有人见过,更不用说吃了。
一进三月,妈妈就着手准备了。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就会上山刨些榆木的树根回来,妈妈先用捶子凿树根,直至树皮脱落,再剥去上面的一层老皮,留下里面白白净净的内层,在太阳底下晒干,然后拿到加工场磨成面,就是我们所说的“榆皮面”,这种面有粘度,是做饸烙面必备的食材,现在因为护林公约,不让砍伐树木,所以这种面已经没有了。
清明节的前一天,妈妈会把家里留的上好的高粱米用温水泡开,沥干,再拿去磨面,这样加工的面粉细腻,吃起来筋道。
第二天一大早妈妈就开始和面,把榆皮面和高粱面按比例放好,用手和匀,再用开水烫面,再往里揣生面,和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面团(北方人叫面剂),放在面盆里醒着,备用。
接下来就是做卤,那时物质匮乏,没有现在这些五花八门的食材。妈妈一般都会捞几个淹咸的芥菜,把菜切成丝,把过年省下来的肉用盐淹好的咸辣肉切成丁,加上姜葱蒜花椒粉等调料,入锅炒熟,记住千万不能加盐,因为所有的食材都是用盐淹过的。
这最后的工序才是最关键的,也是最为壮观的,饸饹床子是加工饸烙面的工具。爸爸将饸饹床子置于开水翻滚的大锅上,妈妈把和好的面团放进底部装有圆形网眼的腔堂内,运用杠杆原理,爸爸用力压长杠,带动木塞挤压面团,面条直接漏入锅中的沸水里,装一窝子,压一锅,细细的、如米线般地的饸饹面,丝丝不粘,线线不断,如蛟龙,似游丝在水中翻滚着,我们这几个小馋猫早就馋虫泛滥,端着碗在锅边守候了,大约煮八、九分钟吧,妈妈给我们盛在碗里,再加点卤,吃进嘴里味道鲜美,筋道滑爽,香而不腻,那时我就觉得这是人间第一美食。
饸烙面一直伴着我度过童年的每一个清明节,也成了我对清明节的向往。每每在压饸烙的时候,妈妈都会对围在锅边的我们说:你们学着点吧,等我老了压不动了,你们要压给我吃。在那个时候我只是笑着答应她,实际上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因为在我的人生字典里妈妈怎么会老?更不会想到有一天妈妈会离开我们。
可有些事不是你想不到就不会发生,当一向身体硬朗的妈妈被诊断为癌症晚期的时候,我崩溃了,我在医院的走廊里流了一整天的眼泪,我不理解,不明白妈妈怎么会离开我,而且是那么的让我猝不及防。
直到晚上我才擦干眼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进病房,因为我知道既然我已无力回天,我能做的只有陪妈妈走好这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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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妈妈的身体虚弱的一天不如一天,医生告知我们妈妈已时日不多,心细如丝的妈妈也早已觉察自己的病不好就吵着要出院。在万般无奈之下于清明前夕出院回到家中,在节前妈妈嘴里一直念叨:“这个清明节我不能给你们做饸烙面了”
“我做给你吃吧”
“榆皮面没地方找了”
“用白面代替吧”
就在那个清明节,我和哥哥们一起在妈妈的目光中第一次给她做了饸烙面,当妈妈吃面的时候笑着说:“我放心了,你们都长大了”我只能背后偷偷的流泪。
妈妈出院一个月零五天,妈妈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清明节不再有妈妈忙碌的身影,不再有妈妈的饸烙面,有的只有我泪眼婆娑的立在妈妈的坟前,燃尽的纸钱化为灰烬,飘洒着我的思念,只有梦里再吃到妈妈做的饸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