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爸面露难为之色,这件事办的好,人家万分感谢你,办的不好,事后可能连兄弟都做不成。乐爸见他不说话,也有些着急,又不好太难为人家,想了想,还是劝他别多管闲事:“老宋,能去也罢,不能去也罢。我们不会难为你,这都是乐季的定数。如果秀山进不去,那咱们回去再劝劝老爷子,上职高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宋妈见这夫妻俩满面愁容的样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推了推宋爸,意思是让他再想想办法。
“你们想进,也不是不行,但丑话我得先说在前头。不仅为了孩子,也是为了咱两家的和气。”宋爸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乐爸乐妈有些惊讶,他们不明白老宋为什么这么说。宋爸继续道:“秀山中学的普通班,是我们市最特殊的一个班。整个学校,一个年级就这么一个班。一个班里面最多的时候有五六十人。今年不多,现在也就四十不到。他们可以和普高一样参加高考,但他们都是为了高中文凭而参加的。一般来说,只要能考个一百来分,他们的父母就能帮他们找一个稍微像样一点的大学,继续混个大学文凭。至于以后本科研究生什么的,他们也不在乎。在他们的眼里,就没有钱办不了的事儿。这些学生,可能有学习好的,但差生居多,班级学习环境氛围不用我多说,你们也应该能猜到。他们的父母不愿意放入国际班,就是怕以后出国守不住。放在普通班,起码能够安安稳稳的,他们不用太过担心。之所以会有这么一个班还存在,因为这个学校没有出现过实质性或是制度性的问题,教育局一直是保守态度。以前班级不止一个的,但我们上级考虑,为了升学质量,也为了学生有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也怕会出现不可弥补的校园霸凌事件,直到前年,学校才逐渐缩减到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级。说不定哪天,这个班也会被我们取消。”
爸乐妈听宋爸这么说,心里不由得担心、害怕起来。乐妈脱口而出:“这是一入虎穴全靠自己啊~”宋爸道:“你们也别想太偏了,我只是把最坏的一面告诉你们。这学校的师资还是不错的,否则不会年年国外大学录取率那么高。”
乐修看着爸妈满脸纠结的样子,开口道:“你们还是放弃这个学校吧,回去想想怎么劝说爷爷,让乐季上个职高,3+2考个高考,来去都一样。”
乐爸显然有些烦躁,坐如针毡,用力磨蹭着自己的拳头。他突然一拳打在沙发上,幸好是布艺沙发,要是皮的,这力道,别人还以为他要干架呢。“如果乐季去这个班,你能帮我做什么打算?”宋爸笑了笑,看来老朋友终于想到关键点上的,“打算说不上。上次在市宣传插画比赛上,乐季不是得了一等奖嘛。哦,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比赛结果要后天才公布。这次比赛的评委老师中就有一个秀山中学的美术老师,那是个女老师,前两年从美国回来的,心气很高,眼光很是毒辣,能被她入眼的作品很少。我记得她当时一眼就相中乐季那幅画,立马就定了它,其他的画,她看也没看,就这么拍板了。事后还特意找到我,想问问我了不了解你们家的情况,想什么时候见见这幅画的作者。当时我没多想,就敷衍了她几句。如果你们真打算去,我可以安排一下你们见见。以后乐季在学校也有个依靠。”
“我去。”“不可!”
两股声音突然充斥了整个房间。乐季依旧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手,乐修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怒道:“不能去!”
乐季抬头淡淡地看着乐修:“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
宋之意轻轻地摇了摇她的手,小声劝道:“你要不再考虑考虑,这事儿不着急,你再想想。”
乐季看了看自己的吊水瓶,按下了呼叫护士的按钮,让护士过来换药。“宋叔叔,这件事情就麻烦你了。我累了,你们再聊会儿,我先休息。”随后又躺了下去,闭眼不再言语。 乐季越看她越来气,从小到大就喜欢什么事情自己擅做主张,完全不听劝,老爸老妈还一个劲儿的维护她,现在好了,自己就要掉进狼窝了都不知道。他猛地踢开凳子就往外走。 宋爸看他们这样,只好打了个圆场:“要不你们再商量商量,等你们想好了,再告诉我。这填志愿报名还有几天。”
乐爸暗自思量,既然乐季都决定了,他又能说什么呢?看乐修的态度,这个班显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校园霸凌吗?哎~孩子大了,总要自己面对生活的苦楚,一直挡在前面,也没有机会长大。若是真的呆不下去,再接她回来。大不了自己辛苦些,多给她存点积蓄。“就这么决定吧。”
乐妈显然不同意,拉着宋妈让她别让老宋去联系什么美术老师,再给他们时间考虑考虑。乐爸又道:“孩子大了,再过个一年也要成人了。有的事情就该自己决定,自己承担。等她再休息两天,养足了精神头,你再帮我跟那老师联系联系,安排见个面。”宋爸见他毅然决然的样子,也就应了下来。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等护士换完药,两家聊了一会儿闲话,宋之意一家就回去了。乐季最后一瓶药水挂完,还要在医院观察一晚上,今天晚上是回不去了。为了防止家里两个老人担心,乐爸和乐妈得回去一趟,把前后事情告知一下,好做个心理准备。此外,乐妈还要准备乐季的换洗衣物,再带个毛巾被,今晚她留下陪夜。乐修暂时留下来陪着她。
乐修之前气鼓鼓地出去,回来的时候买了很多乐季爱吃的食物,什么凉皮、炸鸡、烧烤、披萨,大包小包十多个袋。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尽量避着护士的眼睛,偷偷往房间送。
“别睡了,赶紧起来,吃点东西。”乐修冷声道。无论心里多生妹妹的气,可身体是诚实,细心地把食物一个个从袋子里拿出来,分门别类地排开在茶几上。乐季起身看呆了,同一种类,不同味道,她哥可真下了血本。药水的作用是微妙的,直到现在,依旧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虽然看见好吃的很兴奋,可她的身体并不允许她过于蹦跶,就连说话声都跟小猫叫一样:“这么多,我……你吃了吗?”
乐修搬了张凳子,和她面对面坐着,冷哼一声:“哼~算你还有良心,难为你能考虑到我有没有吃过。”
乐季拿过乐修递过来的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抓起一块榴莲披萨就往嘴里塞,但总感觉噎得慌。乐修见状,连忙给她递了杯热玫瑰牛奶,“慢慢吃,吃之前先喝点水,润润嗓子。让你别老躺着,要多喝水。不听。这下好了,喇嗓子了吧。”
乐季朝他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就你懂得最多。乐修看着妹妹略微好转的脸色,心中的担忧慢慢放了下来。给她打开了一盒荞麦凉面:“这个我没让他们放冰,常温的,吃点酸的开胃,榴莲披萨太过甜腻,一会儿再吃。”乐季接了过来,嘴角微翘:“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有屁快放!”
“我……好像是我第一天关心你一样,你能不能有点良心,!”乐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耐着性子,柔声道:“妹子,你听哥一句劝,换个学校,去哪儿都好。”乐季当即给他塞了块炸鸡,“吃你的吧!”
乐修劝自己,不能生气,不能来硬的,这家伙吃软不吃硬,压住,深呼吸。“行啊,除非你能给我个合理的理由,否则,我想尽一切办法,不会让你去的。”乐季不为所动,乐修开始给她举例讲道理,“你还记得张旭吗?就我们学校老被处分的那个……”
“后来转到秀山中学。”乐季冷冷道,又吸了口凉面。
“是啊,他转的就是普通班。那张旭就是个渣渣,还在学校留级了一年,今年还继续在那儿上高三。简直是称王称霸,老师都拿他没办法。我告诉你,没有什么内招不内招的,你别听老宋胡扯。只要有钱有势,大不了向学校捐点什么,就能进了。什么美术老师,那人家是国际班的老师,跟你进普通班又什么关系。她能照顾得了你啥?”
乐季继续低头吃面。乐修生气地捧起她的脸蛋,却对上了她那双黯淡的眼眸,不由地心一软,声音也柔了下来,“我说这话你明不明白。”
乐季往后仰去,离开了他的双手,放下筷子,认真道:“我知道,我都明白,你是怕受到伤害,还不能好好学习,再白白浪费三年时间。”
“你都明白,为什么?”乐季又塞了块炸鸡放入乐修的嘴里,暗叹了一声,耐心解释道:“哥,在此之前,我活得太安逸了,甚至有些不记得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都太容易得到了。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也回忆了很多。中考失利,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自己太过骄纵,不听老师的劝导。总以为自己有了些本事,就好像天下无敌了。就像黄老师说的那样,明明有一手好牌,偏要一开始就狂炸,结果把自己炸得惨不忍睹。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我就要重新拾起我自己。不管那里的环境怎样,人和事有多么的糟糕,我都认。我就不信,沙子都能变珍珠,我这朵月季难道天生就没玫瑰艳吗?没有人能注定一辈子顺风顺水的,提前经历磨难,未尝不是件好事。”
乐修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乐季。黑色眼眸里的果断刚强,让他感觉脊背发凉。这一刻,他觉得她不再是自己那个懵懵懂懂,哭哭闹闹,追着自己要这要那的小妹妹了。她的脸上没有了稚嫩,没有了天真。长大,往往就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太快了,他有些接受不了。他宁愿她还是那个哭着闹着的小女孩,宁愿自己一直挡在她前面。这一次,她要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单枪匹马。每隔一个月才能回家,自己也不一定能常常见到她。乐修忽然有些心酸,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压在他的胸口,好像即将要失去了她。
乐季见乐修呆呆的看着自己,浅笑着递了杯果茶给他,自己也拿起了杯子,跟他轻轻地碰了一下:“谢谢!”
乐修回过神来,“什么?”
乐季有些别扭道:“谢谢你,老哥。我知道你担心我,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握这次机会,逆天改命!”
乐修笑了,逗趣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我要逆天改命!”
“不是,不是这句,再前面一句。”
乐季突然意识到他什么意思,怪叫了一声,咬牙低着头道:“谢谢你,老哥。”乐修摸
摸她的头发,笑了起来。乐季往旁边一侧,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够了啊,赶紧吃吧你!” 乐修以倒垃圾的名义,出门躲在电梯口,拦截前来给乐季送东西的乐爸乐妈。见面就把乐季的想法都告诉了他们,省得一会儿见面又絮絮叨叨,“人总归要成长的,这说不定也是个契机。我们就给她这次机会。如果真的念不下去,就给她转学。或者,妈,你就让她出国深造吧。”
乐爸没有什么反应,该说的他都已经说过了,既然女儿有了这决心,自己应该鼎力支持才是。他悄悄看了一眼乐妈。乐妈面露不舍,她明白儿子说的是对的,从小到大,这家伙的主意就特别多,但又特别有说服力。他总归不会害自己的妹妹。可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让她去出国,还不如去念职高,毕业后,留在她爸公司里,要比在外面舒服。她叹了口气道:“妈懂。我相信她,你快跟你爸回去,早点休息。”说着,就赶着他俩进了电梯。见他们走了,自己才回到病房。
乐修还是有些担心乐妈的态度,他问乐爸:“老妈这是算想通还是没想通?”乐爸淡笑了一声,“呵呵,她啊~乐季的事情可把她给担心坏了。估计开学之前,要失眠好几次。没办法,随她去吧。你爷爷奶奶虽然也不舍得,但也没有反驳。这也许就是老天的安排,就这样吧。”
乐修转头看向窗外,心里其实挺落寞的。乐爸见他眉头微蹙,就知道这小子没嘴上说得那么淡然。就想转移下话题,车子里的氛围太过凝重,老婆也这样,儿子也这样。“暑假有没有什么安排?上大学总不用上什么补习班了吧?”乐修噗嗤一笑,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乐爸,无奈道:“你见我什么时候上过补习班。”乐爸见氛围调开,接着道:“嘿嘿,我就这么说。想不想出去玩玩儿?或者,你把驾照考了吧。高中这三年,也出去玩的机会也少,趁这两个月好好放松放松。顺便把驾照考了,这样你爸我还能省点力。”
乐修撇撇嘴,“感情你这车夫想后继有人啊~”乐爸反驳道:“你总归要学的,那不成以后骑自行车追老婆啊”乐修尴尬地正了正身子,“瞎扯什么呢。要我学也可以,你得给我买辆摩托车。”乐爸猛地一刹车,惊讶道:“什么!”乐修被安全带勒得深疼。乐爸把车停在路边,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我让你学车是为了开汽车,你怎么又想着骑摩托车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一来,市里本就不能骑,你买了有什么用?二来,你想干什么?还想当赛车手?这多危险呐。你是要学医的,你爷爷还希望你能继承他的衣钵。不是……你俩怎么都不省心呢?小的也这样,大的也这样。”
乐修看着乐爸抓狂的样子,不由地好笑,“你是怕我妈发疯吧。”乐爸被一语道破,有些心虚道:“我……我那是尊重你妈。况且,你不是答应过你妈,这件事以后绝不再提吗?”
“学医是肯定的,但骑车也是我的一个还未实现的爱好。这样。”他凑近了乐爸,贼兮兮地说道:“车你可以不给我买,我呢,先去考个摩托车驾照,顺便把汽车驾照也考了,又不难。但考摩托车驾照的事你得帮我瞒着我妈。怎么样?”
乐爸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手指在半空中挥了个半天,好不容易憋出了话来:“我真是……你觉得就我,能瞒得了她?”乐修拉住他爸:“别激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俩不说,谁知道。况且,摩托车驾照的钱我早就存好了,你们只要负责汽车驾照的钱就行。你跟我妈又不一直在家里,她哪里会知道我一天到晚在干什么。绝不会露出马脚”乐爸似乎在考虑这件事情,乐修继续加把劲道:“你就放心好了,我办事,你放心。乐季这两个月也别天天闷在家里,她就跟我一起出去玩一段时间。行程我规划好了给我妈过目,她老人家同意后,你负责掏钱就行。”乐爸怪叫了一声,“嘿~你这小子,想得挺美啊!行啦。你们年轻人气盛。也算你小子有良心,告诉我。看在你对我如此坦诚的份上,我就暂且替你保密。另外,这个暑假,那个淘气包就交给你了啊。一直玩是不行,功课上你也得负责。否则我就告你的密!”乐修立马拍拍胸脯保证,高兴地哄着乐爸,说他有多伟大。乐爸苦笑着摇着头:“我怎么就摊上你们这两个小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