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随笔39】清明忆父

昨日因为加班,没有赶上清明的正点时刻祭奠父亲,今晚补上。

清明雨又落下来,檐角水珠连成线。二十四年,足够让许多记忆褪色,可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碎片,总会在某些时刻突然变得清晰。

他总在天未亮时起床。去学校的路程漫长,他得走过两个村庄。下雨天,父亲背学生过河,裤管卷到膝盖,露出常年泡水的青白皮肤。小时候我曾趴在他的背上一同进教室,看见他立在漏雨的教室里写板书,粉笔灰落在他肩头,像一层薄雪。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撞在斑驳的土墙上,又弹回来,那声音里,也有我稚嫩的声响,现又织成细密的思念的网。我之所以多年都能够沉浸于教育生活,获得无限乐趣,也是从那一次的快乐开始。

我常被煤油灯晃醒,隔着蓝布门帘看见父亲伏案批改作业的剪影。钢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成了我童年的主题曲。可是,我从来不敢问他问题,源于他对我的责备。那一次我兴致勃勃地找他问数学题,他却大着嗓门吼:“你上课干什么去了?”吓得我愣在了原地瑟瑟发抖。后来我成了老师,他见到我吼自己的孩子,才抱歉地对我说:‘也许是耐心都在学生那里磨光了,所以对你们几个孩子过于苛责了些。不过现在回头想,老师对自己的孩子,应该用上同样的耐心。“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凶过自己的孩子。

我听说过他的好多故事,比如谁家的孩子鞋子漏出脚趾头了,很快就会收到他买的新鞋;谁家的孩子学费交不上,他也不会去催;哪个孩子的表现好,还会收到铅笔、橡皮等小礼物;哪个孩子想要请假去走人户吃好的,他会玩笑似的让他们称了体重,保证长两斤才准假……要知道,那个时候我家兄弟姐妹四个读书,家里经济十分拮据,我们用的铅笔、橡皮,磨损得握不住了都还在使用。我们其实也想通过走人户解解馋,却从来没有实现过。在那个物质极度贫乏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学习远比吃一顿好的更重要。

生病那年,他才五十,离退休还有十年,倒在期末的阅卷场上。手术后的化验结果,犹如晴天霹雳。人,是拗不过命运的安排。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是三个月必定复发,我们无力回天。最后一次见他是在老家。癌细胞把他啃得只剩一把骨头,因为手术,导致他无法讲话,可是他的眼睛依然明亮地看着我。我知道他眼里的含义。

我接过了他的教鞭,永远铭记他的教诲:做任何事情都要动脑筋,不要辛辛苦苦误人子弟。春天批改作业时,常错觉听见钢笔与纸页的私语。粉笔灰依旧纷纷扬扬,只是再没有那双替我掸去肩头粉笔灰的手。教室后窗的槐树开花,结果,掉叶,又抽新芽,二十四年,足够幼苗长成亭亭如盖。

清明的雨,滋润了万物,却冲不淡思念。万物生长,既清且明。生前行孝,身后尽哀。让活着的老人快乐,让逝去的亲人安心。父亲,你曾经最看重的孝文化,仍然在子孙后代中延续,你且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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