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佝偻如弓的脊背,像被岁月压弯的枯木,俯身凝视着炭窑。通红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木柴,火星子噼里啪啦地迸溅而出,浓烟如张牙舞爪的魔鬼,直直冲进我的鼻腔,呛得我剧烈咳嗽。那浓烟还无情地将我的脸庞熏得黢黑,双手更是在日复一日烧炭的苦活里,染得漆黑如墨,任凭怎么用力搓洗,都洗不掉岁月与艰辛留下的印记。
好不容易盼到炭烧好,我满心疲惫却又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装上牛车。那头与我同经风雨、饱经沧桑的老牛,仿佛也懂得我的不易,低低地叫了几声,似在无声安慰。我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头,沙哑着嗓子说:“老伙计,等这趟回来,就给你多添点儿草料。”
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我便赶着牛车出发了。昨夜的大雪,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装,可气温却不够低。我心里暗自想着,要是再冷些就好了,这样我这些天起早贪黑、含辛茹苦烧制的炭,就能卖个好价钱,一家人的生计也就有着落了。然而,这前行的路,却是异常艰难。车轮刚碾碎一处薄冰,转眼又陷入积雪的深窝,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潭中挣扎,耗尽我全身的力气。我咬着牙,在冰天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凛冽的寒风如同锋利的刀子,无情地刮在我的脸上、身上。身上那件破旧单薄的衣服,在这刺骨的严寒面前,宛如虚设,根本无法为我抵挡分毫。
终于,到了集市南门外,我和老牛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腹中也饥饿难耐。可我哪舍得花钱买吃食?只能不停地咽着口水,满心盼望着能赶紧把炭卖出去,换些粮食回家。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我抬起疲惫的双眼望去,只见两个衣着光鲜的人骑着高头大马朝我这边疾驰而来。一个身着明黄色官服,威风凛凛;另一个穿着白衫,气质不凡,那派头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隐隐觉得不安。
黄衣人在我面前猛地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眼神中满是傲慢与不屑。他手中晃着一份文书,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老头儿,这是皇帝的命令,你这车炭我们征用了!”这如晴天霹雳般的话语,瞬间让我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紧拉着黄衣人的马缰绳,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大人,求求您!这炭是我起早贪黑、好不容易烧出来的,我全家老小就指着它换钱活命啊!您行行好,放过我吧!”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冰冷的雪地上。
然而,那黄衣人根本不为所动,一把粗暴地甩开我的手,恶狠狠地吼道:“少啰嗦!皇帝的命令你也敢违抗?”说罢,他大手一挥,那穿白衫的人便上前拉扯牛绳。我急得红了眼,不顾一切地死死拽住牛车,嘶声力竭地喊道:“不能啊!这是我的命根子!”可我一个年迈体弱的糟老头子,又怎能敌得过他们?他们用力一推,我便重重地摔在冰冷泥泞的地上,浑身各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拉着我的牛车渐行渐远,绝望地大喊:“还给我!把炭还给我吧!”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充满了无助与凄凉。
最后,那黄衣人随手扔下半匹红纱和一丈绫,冷冷地抛下一句:“这些抵你的炭钱了!”便大笑着骑马扬长而去。我挣扎着从泥地里爬起来,颤抖着双手拿起那半匹红纱和一丈绫,满心悲戚。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换不来充饥的粮食,抵不了御寒的衣物,我们一家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我该如何向家中的老太婆交代?又拿什么去养活一家老小?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身旁的老牛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绝望,眼神中满是落寞。我望着它,重重地叹息两声:“老伙计呀,老伙计,给你添不了草料啦……”随后,我失魂落魄地牵着老牛往回走,每一步都比来时更加沉重,仿佛双脚被灌了铅,而我的心,也早已如死灰般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