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先生开着车,
车上载着半坛子泡菜,
到大路的尽头,车开不动了,
先生将坛子抱下来,
可沉,
幸得书院东门开着,
推开就是饭厅,相邻的就是厨房。
一时也没给它找到合适的落脚的地方,
就把它放到厨房的操作台上了。
在之前,我是想在学友中或学习国学的小朋友的家长中找一位守护泡菜的人后,再将泡菜送过去的。
但是我慢慢地形成了一些人生信条,比如,不叫别人干什么,不叫别人不干什么。——因为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干什么或叫我别干什么。
所以我无法开口。
但是要将一坛泡菜送去书院的念头一直在盘旋。
大约在冬天时,我问贤青老师,您能接受泡菜吗?
贤青老师第一反应,你不要考虑送给我任何东西。
我问题的实质是,能不能接受泡菜这样一种食物。
到冬至那天,
我从坛子里抓了一钵泡菜带到书院。
大多数人都还喜欢,虽然饺子鲜美不需泡菜佐餐。
饭厅旁有间艾灸室。
书院的外墙全是透明的玻璃,
冬天真冷,好在天光总是无限接近。
阳光穿过玻璃洒在室内——太阳氢原子核聚变产生的热经过149,597,870公里的跋涉,在冬天雪中送炭一般。
几人在阳光里聊天,
地上卧有一块天然的有棱有角的大石头,
我老觉得它不是无机物,而是有机物。
——建筑设计师因地制宜,没有将它铲掉,让地面符合平整之道,它就趴在那儿,象兽。
聊天时,我又说到泡菜,
说我送一坛子来,吃了,往里放莱,再吃,再放,就有无穷无尽的泡菜吃了。
我的话都让地上的石头听见了,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象没有说过的一样。
所以那坛泡菜就堂而皇之地跑到了书院厨房的案板上。
——本来,地上才是坛子的宜居地。
其实,送一坛泡菜简单。
不简单的是之后泡菜的命运。
昨天,我还是碎碎念向不特定的人交待要照顾好那坛泡菜。
一,坛檐水不能干。
二,要常有人吃。
三,如果缺水,一般泡些汁多的黄瓜,自然就有了。冬天没有黄瓜,可以将水烧开放凉,将盐炒炒——挥发掉里面的碘,放坛子里。适量的放些姜蒜。
上述一二三里最难的是第二条。
据我所知,这些年我家送出去的泡菜都坏了,
坛子破了?
即使坛子没破,北方人从心里不接纳泡菜,
而每坛泡菜都有一颗单纯的水晶般的心灵,
就是吃我吃我,——如此热切,
如果被冷落,泡菜里的小精灵就飘然离去了。
所以常有人拿筷子,甚或是洗净了的手直接伸到坛子中,搅一搅,将菜抓出来直接吃,炒菜,炖,很有必要。
出出进进,将新鲜的萝卜洗洗晾干,切一下,放进去,24小时,酸度脆感最好。
——最近学《大学》,不停地接触到“道”这个字。
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泡菜之道,冷落则失之,爱吃则得之。
世间万物,何尝不都有一个老坛子的灵魂?
唯有热爱与不离不弃,才会生生不息。
我的老家,
瀼渡河边,
一大片房子,
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和弟弟妹妹。
北边有一间屋,
半屋子的咸菜坛子——泡菜只是其中一种,
大多都有一米多高,肚大腰圆,萝卜——压根儿不需要切,直接放整个的。
抓泡菜,直接洗干净手及手臂,胳膊伸进去,游泳一般。
那时快过年时,
去河里冼坛子的盖子们都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手被冻得通红。
……我最早当兵离开家乡。
爷爷仙去。
妹妹考大学离家。
奶奶与父亲在一年里相继去了另外的世界。
我和先生带着妈妈带着刚满一百天的毛毛,坐船沿长江顺流而下,坐火车北上。
从此,我们家就是妈妈的家了。
那些老咸菜坛子不知所踪。
现在家里厨房是有五六个坛子,都满满的。
相比于老家的老坛子,它们又小又新。
它们是出自我妈手下的坛子小精灵。
原来我妈手中有坛子之大道。
坛子里的菜,香得惊天动地。
每个坛子里,都住着一个神,
老坛子老神仙,小坛子小精灵。
照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