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夜,总是亮着灯。
酒店高楼间的窗格像未下完的棋局,
而我在其中一格,躺着, 很清醒,无法入眠。
索性拿着手机,翻开微信通讯录,
数这些年散落在此城的故人。
东边的大学同窗,西边的研究生室友,
北漂的中学同桌,南三环的旧日知己——
我们曾共用过同一段青春,
如今却共用着同一片雾霾与月色。
想联络的旧人在微信通讯录里划了又划,
划到了,点开聊天窗口,又犹豫着关闭掉,
像一节迟迟不肯进站的列车。
“我到北京了,你在吗?”——太唐突;
“最近怎样?”——太轻飘;
“我很想你”——又太肉麻。
成年人的思念,
总卡在寒暄与倾诉的缝隙之间。
朋友圈的点赞像一种微型祭奠,
我们隔着屏幕互相确认:
尚在人间,尚未相忘。
可北京太大,大得像一个借口——
“这次就算了吧,总有机会的”,
直到机会锈成了往事。
忽然羡慕起学生时代,
想见谁就敲开宿舍门的莽撞。
如今连想念都变得礼貌,
怕惊扰,怕唐突,
怕满腔热忱撞上对方正在忙碌时,
在屏幕的另一端尴尬地想一个拙劣的托词。
夜更深了。
我决定明天先联系那个
五年前向我借钱的人。
理由很充分:
“该还利息了。”
而潜台词是:
“看,我们还有未完结的故事。”
这城市有八百万个孤独的借口,
但重逢只需要一个笨拙的开始。
其实,等到天亮,
我的时间便不属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