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政信筒,我的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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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发生在我十六岁的花季。

十六岁那年夏天,我平生第一次离开家,去省城上大学。城市对于我来说是新奇的:满街奔跑的汽车,路两边的高楼大厦,大厦里走出来穿着漂亮裙子的姑娘,姑娘身边满眼宠爱的小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开启了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虽然吸引着我,可是离开家乡,离开父母,面对陌生的城市和同学,却是孤独的。不久就开始想家想爸爸妈妈。那个时代,电话不普及,视频更是闻所未闻。对于漂泊在外的游子,唯有书信能够解忧,所以书信往来是最常用的信息交流方式。

于是我开始写信,给父母写,给同学写,给姐姐妹妹写,反正只要能联系的关系,都写封信。那时候同学们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吃午饭的时候,通信员送来一摞子信,大家争先恐后寻找属于自己的信件。

那时候写信,信封甚至不需要制式的。我喜欢用打印纸折叠成信封的样子,用胶水粘好,再在左下角随意画上一朵花、一个小人或者一个小动物,漂亮又独一无二的信封就做成了,既省钱又别致。

国庆节快到了,我特别想给还在上小学的弟弟买一份礼物。因为我喜欢画画,曾经想拥有一套水彩笔,可是直到上了大学也没能如愿。于是想给弟弟买一套水彩笔,让他的童年替我实现这个愿望,他一定很高兴。

终于等到发了津贴费,一个周末,我专门向队干部请假,到市里去买。犹记得我吃完早饭,到校门口坐上6路公交车,在农业路下车,左顾右盼地寻找文具店,终于看到到十字路口东南角的文具店,兴冲冲地走进去,看到柜台里面货架上,琳琅满目,摆放着那么多水彩笔,可真漂亮。问问营业员价格,发现我兜里的钱只能够买六色的,而且买了水彩笔之后,这一个月都没有零花钱了。

紧紧攥着那几块钱,在柜台前转来转去,那个营业员已经失去耐心,去招呼别的顾客了。

踌躇半天,等营业员忙完了,赶紧对她说:请把那个六色的水彩笔给我拿一包吧。

付账之后,我开心地拿着水彩笔细细欣赏着,爱不释手,水彩笔用那种厚厚透明塑料袋包装,是带着折叠盖子的那种。心想,弟弟收到一定很喜欢,想着弟弟高兴的样子,我开心极了。

怎么寄回去呢?这么几支笔不值得弄一个包裹吧?我灵机一动,对,放信封里随信寄过去。

于是,我特意找了一张牛皮纸,折叠了一个大的信封,直接把水彩笔装进去,反复检查会不会破损,确定信封很牢固之后,连同写给弟弟的信一起放进去,粘好封口,象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奔下楼,到那个熟悉的邮政信筒前,又仔细检查一遍手里的信,然后双手拿着,小心翼翼投入了邮政信筒,对着信筒笑了笑,象是完成一件庄严的任务,心满意足一蹦一跳地回宿舍去了。

禁不住又想象弟弟接到信开心的样子,能用自己的钱为弟弟买礼物,我非常得意。

然而,一个礼拜过去了,弟弟没有回信;一个月过去了,弟弟没有回信;一个半月过去了,还是没收到弟弟的回信。我着急了,本来压制着激动坐等弟弟回信,一心想知道弟弟收到礼物开心的样子,可是现在,什么情况啊,不会是弟弟没有收到吧?难道寄丢了?

只好再给弟弟写信询问,很快收到回信了,弟弟信中说:你啥时候给我写信了?我没有收到啊。

我的心顿时拔凉:果然寄丢了!

我又一次跑到那个邮政信筒前,抚摸着它的大信筒,冰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我默默问它:邮政信筒,我恭恭敬敬把信放入你的大肚子里,你给我弄哪里去了?莫不是你真的吃掉了?我的信呢?我的信呢?你给我寄哪里去了?

它张着长方形扁平的嘴,等待着人们的信件,对于我的质问,不予理视。

看看快到开箱时间了,我站在它旁边,等待着邮递员来开箱。我想可能是邮递员没拿出来,我的信和礼物还在信筒里。

严冬时节,冷风阵阵,我不停搓着双手,跺着双脚,在我快要被冻僵的时候,终于等来了邮递员,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个子不高,微微发胖,可能是常年在外奔波的缘故,皮肤黝黑,一双眼睛特别明亮。他穿着一身邮政绿服,戴着邮政绿帽,连骑的车子都是邮政绿色。

只见他下车,左手扶着车把,右手提起自行车后轮,用脚蹬下车立,停好自行车。然后从腰带上取下一串钥匙,找到一把特别的小钥匙,熟练地打开信筒下方的小门,取出一沓信件,我急忙走过去:叔叔,我看看有没有我的信?

邮递员看了我一眼,大概没有遇到过在信筒前等信的人,疑惑地问:你的信?你写的还是你收的?

我回答说:我写的,投进去了,可是我弟弟却没收到,是不是你落在里面没取出来。

邮递员觉得我在质疑他的工作,有点不高兴: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你啥时候投进去的?

两个月以前了。

那应该早就送到了。

可是我弟弟说他没收到。

邮递员不愿意理睬我了,他正准备把一沓信件往包里放,我急了:叔叔,你就让我看看嘛。

他又看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说:我在工作,小姑娘,你别捣乱了好不好?

叔叔,我就看一眼。我恳求道。

他好像被我的固执打动了,把那一沓信件放在他的包上,双手托着,对我说:来来来,你看吧。

我走过去,其实不用看就知道没有我的信,因为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信封。但我还是认真翻看每一个信封,似乎希望有奇迹出现。最终我失望地摇摇头,邮递员收起信件,装好,对我说:你两个月前寄的,如果没收到,那就丢了,怎么可能在信筒里呢。

我沮丧地问他:叔叔,你说我的信怎么会丢呢?

信件丢失很正常,怕丢,你下次寄挂号信,就不丢了。

说完,骑上他的邮政自行车,很快消失在人群中,留下我一个人,看着那个没有温度的邮政信筒,在隆冬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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